可天啟皇帝偶爾會撿起地上的石頭看一看,有時又蹲下去,摸一摸土質。
張靜一終於忍不住提醒道:“陛下……地上臟。”
“這有什麼臟的呢?這裡的山石,曆經風霜多少年了,也不曾改變。此天成之物也,何臟之有。再者說了,朕若是不細細勘探一二,又怎麼幫你修這地室。”
張靜一意外地驚喜道:“啊……陛下當真願意為……”
“得等糧價降下來再說,不過朕來問你,你要修這東西做什麼?”
張靜一總不能說,我家裡這麼多銀子,我心裡害怕吧。
張靜一言之鑿鑿地道:“卑下要在此,建一座莊園,這裡畢竟靠近居庸關,若是有朝一日,那建奴人破關而入怎麼辦,未雨綢繆嘛,所以卑下想在這裡築高牆,深挖洞。”
這個理由,其實有點犯忌諱。
天啟皇帝沒有大怒,倒是皺眉道:“朕有險峻的九邊,有數十萬將士陳兵一線,這是關內,建奴人怎麼進的來?”
張靜一心裡想,這話說的,那袁崇煥……就是龜縮在寧遠,結果建奴人直接繞過了這些邊鎮,直接殺入了關內,都快打到京城來了,如若不然,這袁崇煥怎麼會被千刀萬剮?
這建奴人,他們不講武德的。
張靜一卻是不能說真話,隻能道:“總要防範於未然,這裡靠近皇陵,主要是卑下對皇陵不放心,若是有朝一日,真要有建奴人癡心妄想,卑下也好死守此處,護衛皇陵才是。”
天啟皇帝鼓著眼睛,搖搖頭:“朕不想聽這些。你要修便修吧,隻是……你要修這樣規模的地洞……隻怕花費不小,你舍得嗎?”
“不知要多少?”
天啟皇帝道:“朕若是出手,當然是大手筆,所需的石料、木料,還有勞力,隻怕沒有十萬兩銀子也是休想。”
張靜一其實很想露出肉痛的表情,顯得自己家貧,可實在裝不出,隻能口裡道:“這麼多呀?卑下……努努力,節儉一些……應當可以應付吧。”
“那便好。”天啟皇帝點點頭,隨即便道:“走吧,去見見百官去。”
他們回到莊園的時候。
這百官在此,依舊是議論不休。
一見到天啟皇帝和張靜一回來,便都圍了上來。
天啟皇帝突然想起什麼,道:“李卿家。”
他的目光落在李起元的身上。
這戶部尚書李起元一頭霧水,此時他正有心事呢,突然被陛下呼喚一聲,便忙上前:“臣在。”
天啟皇帝笑著道:“朕聽聞,你曾和你的兒子說,若是天下當真有畝產千斤的糧,你便要將腦袋摘下來,給人當蹴鞠踢。”
這話是天啟皇帝笑容可掬的用溫柔語句說出的。
可李起元卻是汗毛豎起,在這炎炎夏日裡打了個戰栗,說這話的時候,他是在自己的私宅裡,除了自己和兒子之外,沒有外人,陛下……怎麼會得知?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頓時彌漫他的全身。
他隻覺得渾身冰涼。
隻見天啟皇帝接著笑道:“怎麼,李卿家不回話?”
李起元這才艱難地抬頭看一眼天啟皇帝,期期艾艾道:“臣……臣沒有說過。”
“沒有說過?”天啟皇帝麵上帶著天真的樣子:“這就怪了,你可想仔細,若是欺朕,那便是欺君大罪。”
李起元已是嚇得麵如土色,最後無力地道:“似乎說……說過的……”
“那就寄下你的腦袋,你聽仔細了,以後不要在人背後說人是非,張卿家有這麼多的大功勞,對朕也是忠心耿耿,豈是你可以戲虐的?再有下一次,你不摘下自己的腦袋,朕來幫你摘。”
李起元堂堂戶部尚書,竟被這樣的訓斥,真是無地自容。
要知道……若是在唐朝,皇帝對臣子說這樣的重話,臣子是要羞愧得自殺的。
當然……這年月不一樣了,臉皮厚才能生存下去,可即便如此,李起元心裡也無法接受,畢竟,他是堂堂進士出身,他能做尚書,也未必全是皇帝恩典,而是靠朝中諸公廷推出來的。
可此刻,他還能說什麼?
笑話張靜一被陛下戳破了,天知道陛下怎麼知道的,這種恐懼感,已令他心裡生寒。
何況這一次張靜一居功至偉,自己背後說他的閒話,確實是小人之心,於是……他癱著拜下道:“臣萬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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