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卻是道:“隻是這一次,你隻怕要得罪不少人了。”
張靜一心裡不禁想笑,心道:我得罪很多人?那些瘋了的糧商若是想殺人,就算排了隊,殺個三天三夜,隻怕之後要殺的都未必是我。
這個時候,大家都在奮力拋售,相互踩踏著呢!
同行才是冤家,這些人現在恨不得其他的糧商都死絕了,自己才可以少了拋售的競爭對手。
“隻是……”天啟皇帝此時依舊憂心忡忡,道:“我大明今年,還是缺糧啊……這可如何是好?”
張靜一便道:“其實……卑下一直都在賭。”
“賭?”天啟皇帝不明所以地道:“賭什麼?”
“卑下賭的是,我大唐的糧食,足以供應天下,至少可維持到今年。陛下,地方的士紳和糧商曆來都有囤糧的傳統,豐年的時候囤積糧食,到了災年,趁著糧價暴增,再賣糧獲利。現在關中大旱,今年關中肯定要絕收,可隻要維持糧價,便可逼迫京城或者江南的糧商們,因為糧價跌到穀底,不得不將大量廉價的糧食運至關中,那地方畢竟缺糧,或許還可獲一些利。”
“總而言之,隻要今年朝廷瞅準了糧價往死裡打,關中今年可能會有些困難,卻也不至……到赤地千裡、餓殍遍地的地步。除此之外,等糧價降的差不多了,朝廷再購一些便宜的雜糧和陳糧,想儘辦法運至關中,總也可以紓解一些災情。”
頓了一頓,張靜一又道:“遇到這樣百年難一遇的災情,隻能共度時艱。卑下已想過,眼下若是派快馬,送這紅薯的秧苗到關中,這紅薯可一年兩季,一為春薯,二為夏薯,或許……這個時候趕緊讓人去種植一些,紅薯畢竟抗旱,隻怕也能有一些收成。現在單憑一種辦法,是沒辦法解決關中旱情的。也隻能多管齊下,想儘一切辦法,存續關中百姓!”
“等到了來年,朝廷應率先在關中繼續擴大推廣春薯……不隻如此,陛下……即便如此,依舊還會有許多人無法生存,流民的問題,該怎麼處置?卑下以為,與其讓他們四處流浪,最終醞釀災禍。倒不如以堵為梳,命當地父母官,真是一口吃的都沒了,便準許他們逃荒。自然,沿途州縣也需嚴防死守,朝廷鼓勵州縣對流民過境時,予以一些口糧支持,總而言之,既要防,也要給人一條生路。關中百姓的存續,事關社稷,非要朝廷費儘心機不可。”
天啟皇帝聽罷,連連點頭,張靜一的這番話,很合他的心意,於是他道:“不妨如此……令逃荒的百姓,青壯者……可編戶為軍戶,朕下詔,若能抵京師的,準其領一份糧餉,你看如何?”
張靜一:“……”
臥槽,天啟皇帝真的是人才啊。
不得不說,這真可比崇禎皇帝有格局多了。
崇禎皇帝乾的事,是在災年的時候,裁撤掉編製,結果李自成下崗,活不下去了,二話不說,根據自己在軍中以及驛站裡的組織經驗,直接拉起隊伍,反他娘的。
天啟皇帝顯然比天真的崇禎皇帝要精明的多。
流民們一旦開始逃荒,隨時可能轉為流寇,而一旦成為流寇,不但地方州縣要受破壞,而且朝廷還需花費大量的錢糧調兵遣將去平叛。
與其如此,不如給流民們一點盼頭!你們來京城吧,軍戶雖然地位低,可好歹有一份口糧,朕養你們。
這樣一來,這些流民有了希望,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願意反叛了。
畢竟絕大多數都隻是實在活不下去的良善百姓,隻要穩住了人心,雖然朝廷付出的是未來更多的錢糧,可至少今年最困難的情況得以解決。
將來怎麼安置,總可以徐徐圖之。
張靜一道:“陛下聖明,此舉甚是妥當。”
天啟皇帝卻是高興不起來,幽幽地道:“朕若是聖明,何至有今日之災禍呢?外頭那些人,總罵朕私德,要不罵朕厭近女色,他們是罵都罵錯了地方啊!”
不過很快,天啟皇帝高興起來:“若不是壓製住了糧價,朝廷才有轉圜的餘地,朕這點辦法,又有什麼用?因此,張卿家才是真正的勞苦功高,朕定要賞賜,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著……在昌平那兒修建點東西嗎?要將那裡,做皇陵守衛嗎?朕已將你的圖紙繪製好了,下頭是要有地道,上頭還要建一座衛堡是吧?”
張靜一忙道:“就是想建一座防衛森嚴的莊子,說衛堡太過了,說的卑下好像有不臣之心似的。”
天啟皇帝笑道:“朕一直都想自行建設一座攻守兼備的衛城,隻可惜朕沒有銀子,就算有銀子,也不能建。如若不然,百官們非要和朕翻天不可!現在好了,你既有意,何況你又有錢,不妨就讓朕大顯身手吧!至於叫什麼,這都不打緊。朕說你沒有不臣之心,誰敢胡言亂語?”
張靜一沒想到……自己歪打正著了,恰好讓這皇帝中的建築大師,突然生出了想搞點工程的心思。
其實建立堡壘,張靜一確實是有需求的,一方麵是這麼多現銀,幾十間屋子都裝不下,如此巨大的財富,若是守衛不森嚴,張家遲早要完。
另一方麵,他很清楚,建奴人極有可能繞過九邊,直襲北京城,這在曆史上可是發生過的,這直接導致了北京城的保衛戰,也引發了袁崇煥的悲劇。
如果他猜的沒錯的話,建奴人的進軍路線,十之**……就是昌平,也就是……張靜一的莊子。
既然如此,那麼何不在這裡修一座堅固的軍鎮,即扼守京城門戶,又可守衛皇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