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隨即抬高了音量,大聲道:“就算朕退一萬步,朕不說這些,朕就說一說這義州衛,義州衛……到底有多少士卒,有多少人吃了空餉,為何並不冊中本該有的戰馬,朕一頭也沒見到。這些兵,這些馬,還有錢糧呢,去了哪裡?”
這樣的問題讓他袁崇煥此時如何答,最後托詞道:“臣……臣會徹查。”
天啟皇帝大笑道:“徹查?哈哈,你在這遼東這麼些年,難道會不清楚嗎?何須徹查呢?你上奏疏,敢打包票,說什麼五年平遼,後來又說三年平遼,還說什麼遼東局勢,你成竹在胸,了如指掌。可現在,朕來遼東才幾日便知道的事,你這堂堂巡撫,封疆大吏,卻還需要徹查。”
說著……
天啟皇帝已是勃然大怒,直接抓起了案牘上的茶盞,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哐當……
茶盞落地,頓時摔的粉碎。
袁崇煥、滿桂等人心中一沉,此時心也隨著這茶盞的碎裂噗通跳起來。
袁崇煥便隻好叩首道:“陛下……臣……”
天啟皇帝憤怒地咆哮道:“你們這是將朕當做了聾子,當做了瞎子。你們以為朕就這般的愚昧無知,可以全由你們糊弄的嗎?你們以為……朕投鼠忌器,就不敢奈何你們了嗎?”
這連番的質問,已讓袁崇煥有些慌亂起來。
他沒想到麵聖的時候會有這樣的局麵。
滿桂等人一時也有些慌了,不知所措。
天啟皇帝繼續冷笑道:“現在你們要辭官,這很好,也算是遂了朕的心願,朕可留不得你們,可……賬總是要算清楚的,這筆賬不算清楚,你們就想要安安生生的回家做富家翁,還想著頤養天年,想著含飴弄孫,是嗎?”
“臣……”袁崇煥努力地使自己冷靜下來。
天啟皇帝卻是歇斯底裡地道:“休想!不說清楚的,一個也彆想走脫!”
滿桂越發的慌亂了,小心翼翼地用眼角餘光掃視袁崇煥。
袁崇煥此時眼眶已是紅了,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這不是君臣反目嗎?
這個時候,若是不趕緊將利害剖析個清楚,隻怕天啟皇帝這青年天子,可能還真是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於是,袁崇煥便開始落淚,哽咽著道:“陛下,臣鬥膽要問,這些話,是誰教陛下說的?陛下乃是聖君,曆來寬厚,今日何以如此待臣等。陛下……這些奸佞之言,實是在離間你我君臣啊,臣為陛下效命,鎮守遼東,雖無寸功,卻也無愧於心。反而有奸佞之人,成日伴駕左右,日夜進讒,如此……天下軍民百姓,怎麼會不擔心呢?”
“臣這無用之身,陛下要訓斥也罷了,便是囚禁和殺頭,臣也斷無二話。隻是……陛下啊……隻是臣恐陛下說出這麼多誅心之言,遼東軍民上下,人人寒心,到時……誰為陛下衛戍遼東,誰為陛下抵擋建奴?陛下隻聽奸言,而視百萬遼東軍民而不顧,這不是國家之福,臣之所言,句句發自肺腑,懇請……陛下聖裁!”
說罷,以頭搶地……
滿桂等人這時候都忍不住地佩服起袁崇煥的高明,隨即也紛紛磕頭如搗蒜,口裡道:“請陛下三思。”
天啟皇帝禁不住笑了,這是透著心涼的笑:“你們所說的奸臣,指的是張靜一,是嗎?”
袁崇煥隻是腦袋磕著地,不置可否。
算是默認。
當著麵,肯定是不能說皇帝錯了的。
既然橫豎得有人做錯了,那麼……
張靜一站在一旁,其實哪裡沒有聽到袁崇煥這明裡暗裡的話呢,他隻冷眼旁觀,心裡隻覺得可笑。
此時,天啟皇帝道:“看來,你倒是好心,倒是生怕朕這遼東,無人鎮守了?若是朕敢不對你們言聽計從,你們莫非還要犯上作亂,是嗎?很好,朕現在告訴你們,這遼東,朕指望不上你們了,你們想知道為什麼嗎?”
說到這裡,天啟皇帝臉色一正,對道:“來人……將人給朕帶上來。”
說話之間。
便見幾個生員押著一個五花大綁之人進來,這人似乎覺得受到了奇恥大辱,不肯邁步,由著被人推推搡搡,於是跌跌撞撞地進來。
天啟皇帝指著這人,冷笑著道:“袁崇煥,滿桂,你們來看看,好好地看看,此人是誰!”
袁崇煥心裡本是覺得可笑,認為這青年天子,實在有些不知輕重,也不看看,他現在身處何地,就敢直接把遼東的驕兵悍將們如此指責,還真不怕惹出事來。
下意識的,他不以為意地抬頭,哭紅的眼睛,在下一刻,瞳孔卻迅速地收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