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張靜一正一臉鄙夷地徐徐踱步出來,笑著道:“成國公這是因為良心不安,才拿這些鬼話來騙人嗎?”
朱純臣淡然一笑:“你相信這是鬼話,它就是鬼話,你若是不信它是鬼話,自然也可將其奉為圭臬。無非還是成王敗寇而已……”
張靜一不禁道:“成王敗寇?你也配說這句話?似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平日裡張狂無比,做儘了喪儘天良的事,等到事情敗露了,便又覺得心中不安,於是便將成王敗寇四字掛在嘴邊。我來告訴你,賊就是賊,不管你成與不成,你都是一個賊。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莫說這天下人視你為賊,便是你祖宗有靈,他們也視你為賊。一個賊子,卻在此高談闊論,奢談自己做了什麼善事,而叛國殺君都被你說成是些許壞事,真是豬狗不如!”
朱純臣臉色微微一變。
方才他儘力地保持著鎮定,這是因為……既然到了這個地步,縱然是必死無疑,可他還想給自己留一點體麵。
可張靜一的這番話,就好像連他最後一丁點的遮羞布也撕開了。
他羞憤難耐地道:“投效建奴人的,可非我一人。”
張靜一想也不想的就道:“因為人人都可以投靠建奴人,遼東的士卒,他們欠著餉銀,家小難以養活,所以即便投效建奴人,雖為大逆,卻還情有可原。尋常的百姓,稅賦日益沉重,一旦遭災,便要全家餓死,建奴人劫掠了遼東的土地,招徠遼民們去開荒,他們禁不住誘惑,也情有可原。可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和他們比?”
“他們在遼東那天寒地凍的地方,生不如死,是不得已而降賊。而你呢?”
“他們是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卻好歹還殺過賊,好歹還奉上過稅賦。那麼你朱純臣呢?”
“天下大饑,餓死了不知多少人,可是朝廷讓你們朱家有一人挨餓嗎?國庫空虛,遼東欠餉,朝廷可少過你一文的俸祿嗎?”
“彆人在挨餓受凍的時候,而你因為祖先的恩澤,因為朝廷許你的恩祿,卻依舊讓你成日美味佳肴,吃那山珍海味!你朱家門外頭的饑民們饑腸轆轆的時候,你們朱家高牆裡,卻是歌舞升平,個個綾羅綢緞。你這樣的人,本就是吸著民脂民膏,卻還不滿足,勾結建奴……我罵你朱純臣一句畜生,可有錯嗎?”
朱純臣的臉色微微變的慘然起來。
他似乎很努力地保持自己的鎮定,隨即冷笑道:“買賣而已……隻是買賣……”
“你還在自欺欺人?”張靜一鄙夷地看著他道:“不過不打緊,事到如今,你要自欺欺人下去,又有何妨呢?今日你犯下這樣的大罪,自是百死莫贖。等進了大獄裡,自然會有人好好款待你!好好的國公不做,非要做賊,那你便很快會知道亂臣賊子的下場。”
張靜一隨即看向了鄧健,道:“朱家的族人,都控製住了嗎?”
鄧健看了一眼天啟皇帝,隨即回答道:“都控製住了,七十九口人,一個沒落下。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兒子不在府中,已經去捉拿了,隻怕這個時候,已經拿下。”
張靜一滿意地點點頭。
朱純臣的臉色越來越差,其實他雖做過最壞的打算,可這最可怕的後果即將來臨的時候,卻還是不禁後怕起來。
內心的恐懼不斷的疊加,終於,他朝天啟皇帝磕了個頭,懇切地道:“陛下……請陛下念在臣先祖的功勞份上,禍……不及家人。”
天啟皇帝早已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老半天,才慢慢地平緩了自己的心情,他死死地看著朱純臣:“你…說呢?”
朱純臣一聽這三字,驟然間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他便道:“那麼……那麼……就請給臣一個痛快。”
天啟皇帝麵帶殺氣,身上絲毫沒有半分的情感,卻是淡淡道:“張卿家,你如何說?”
張靜一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天啟皇帝點頭:“朕懂你的意思了,那麼,就將他交給你處置吧,淩遲自然是要淩遲的,這淩遲之前,你來審問,且看看,是否還有其他的罪責!他的黨羽,也都一並要拿下,一個不留。至於朱家家人……也一並如此。”
朱純臣聽罷,眼前已是一黑,他拚命想要告訴彆人,自己犯的不過是任何人都會有可能犯的錯,可沒想到,換來的卻是如此不留一絲情麵。
於是,他瑟瑟顫抖起來,期期艾艾地道:“陛下……陛下……臣……”
天啟皇帝極儘嘲諷地看著他道:“現在才知道害怕了,朕還以為,你當真不怕死呢。”
朱純臣卻已是淚流滿麵,良久才爆發出一句話:“臣冤枉……”
“誰冤枉了你?”天啟皇帝越發覺得,眼前這個人真是可笑至極。
先是不斷的為自己的事辯護,轉過頭,被人揭穿了他的遮羞布,隨即又開始請天啟皇帝念他祖先的功勞,而如今……磕頭如搗蒜,居然喊冤起來了。
朱純臣痛哭流涕地道:“臣……臣想要將功補過,臣有事,有事要檢舉!”
天啟皇帝見他如此醜態,心裡越發的寒心。
眼下這個人,哪裡有半分國公的樣子?
這些延續迄今的國公們,難道都是如此?
天啟皇帝冷漠地道:“說罷,檢舉誰人?”
朱純臣道:“檢舉那些商賈,這些人的底細……都沒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