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這治標不治根,難道地方上的鎮守太監就是好人?
隻怕他們想儘辦法收來的稅,他們自己拿走一半,層層上繳之後,隻怕也沒多少了。
於是張靜一道:“這天底下,曆來收稅,都有成本,鎮守太監收稅倒是沒問題,可是……憑借他們自己,如何收稅?說到底,一個人是征不了稅的,臣聽說,不少鎮守太監到了地方之後,就招募人手,可是地方上,誰願意與士紳為敵,卻與投靠太監呢?太監雖有欽命,可是畢竟過幾年便可能要回宮去,但凡是有一點見識的人,也不願去投靠。”
“最後的結果就是,投靠鎮守太監的往往是地方上的雞鳴狗盜之徒。這些人……雖也能敲詐來一些銀子,可對地方上的危害更大,那些士紳能夠鼓動人心,掀起抗稅,依著臣看,隻怕和鎮守太監的爪牙們欺男霸女,也不無關係。”
魏忠賢忍不住瞪了張靜一一眼,嫌張靜一壞了他的好事。
可天啟皇帝卻點頭道:“不錯,那楊芳敢對朕說,士人不該繳稅,因為朕要與士人治天下,這番話不是沒有道理,他是吃準了朕投鼠忌器,也知道朕若是與士人徹底離心離德,那麼這天下,能被朕所用的,在這各州縣,隻剩下一群地痞潑皮了。這樣長久下去,反而會壞事,張卿可有什麼好辦法?”
“還真巧了。”張靜一道:“臣在封丘,其實也在改革商稅,也不知成效如何,臣在想,如何用最低的成本,將這商稅征上來,原來的征稅法子,過於陳舊。何不如,臣這邊先試試,若是陛下覺得穩妥,將來也可推而廣之。”
天啟皇帝道:“是嗎?為何不早說?”
張靜一笑著道:“臣的封地,不過區區一縣,說起來,真是難為情,這些許的小事,臣……不好開口。”
天啟皇帝倒是對此滿懷期待起來,於是道:“一縣之地雖小,卻也不可小看,既如此,那麼你就放心大膽去做,隻要能從這些人手裡弄來錢,朕無論如何都支持。”
“真的嗎?”張靜一整個人都精神起來,激動地道:“臣有些不敢置信。”
天啟皇帝還在氣頭上呢,聽了張靜一的話,便瞪著他道:“朕的話,你也不信了?”
張靜一道:“要不……立個字據?”
天啟皇帝:“……”
張靜一大著膽子道:“就說臣無論做任何事,隻要在封丘,便都無罪,立字據為證。”
天啟皇帝一聽,卻忍不住道:“怎麼,你當真在封丘做了什麼要掉腦袋的事?”
張靜一真想說一句,知我者,朱由校也。
張靜一道:“其實還不敢做,隻是現在陛下既然如此說了,臣就想試一試。當然,若是陛下不肯,臣自然是絕不敢的。”
天啟皇帝便一臉認真地道:“字據就不必立了,朕當著魏伴伴的麵,已給你下了許諾,自當信守承諾。”
說著,天啟皇帝站了起來,邊道:“給朕盯著這楊芳,先從他身上的商稅交出來。”
張靜一是能理解天啟皇帝的心情的。
這是一種被愚弄的感覺,或者說,天啟皇帝並不是一個單純的人,他是能夠理解一個人舍不得繳稅,畢竟,若是這稅若是收到了天啟皇帝的頭上,天啟皇帝隻怕也要心疼。但是他無法接受,這些人一麵貪婪無度,另一麵卻又振振有詞,將自己包裝成為民請命的模樣。
張靜一起身正待要告辭。
倒是此時……卻有宦官匆匆而來道:“陛下,歸德府急奏。”
又是歸德府……
天啟皇帝對於這兄弟顯然還是有些關心的,應當是交代了若有歸德府的消息,便立即奏報。
天啟皇帝便道:“取來朕看看。”
接過了奏疏,天啟皇帝低頭一看,卻忍不住發出嘖嘖的聲音。
張靜一也不由好奇地道:“陛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天啟皇帝便驚歎地道:“這信王衛真是厲害,又擊潰了數千流寇,流寇紛紛喪膽。不隻如此,禮部侍郎溫體仁,你們可有印象嗎?”
溫體仁……
這個名字,張靜一還真覺得有些耳熟。
天啟皇帝道:“自從信王就藩,他竟連禮部侍郎都不肯做了,竟是跟著信王去了歸德。在歸德,任信王府長史,協助信王治理歸德府。這奏疏中說,他乾的有聲有色,許多人慕名而去,歸德府在他的治下,在這河南布政使司之中,猶如世外桃源。”
說著,天啟皇帝帶著幾分奇怪地道:“這就怪了,溫體仁一個禮部侍郎,這麼快就能署理民政,政績還這樣的好嗎?朕那兄弟,對他實在器重有加……”
又在這時,外頭有宦官匆匆而來道:“陛下,陛下……”
這宦官顯得急躁,焦急地道:“陛下,那侍讀學士楊芳,奴婢聽說,他辭官,要去歸德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