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閉上了眼,他淡淡道:“好好收斂……收斂王妃的屍骨吧……要小心……可憐她嫁給了信王,信王節儉,她也跟著節儉。朕聽聞,她雖為王妃,可每日卻隻吃麥餅,不敢多食酒肉。也聽聞,她每日做針線,穿著的,不過是素衣而已。跟著信王苦了小半輩子啊,如今卻……哎……”
說到這裡,天啟皇帝似是突的想到什麼,幽幽的目光,猛地變得狠戾起來,道:“城中所有官吏,統統都要看管起來,聽候朕論處。還有涉及到今日來迎賊的叛逆,他們的家小,也要立即控製,一個都不要走脫。禍不及家人?哼,那狗官說的倒是冠冕堂皇!可何以堂堂信王卻需禍及家人?”
另一邊,生員不斷地按壓著。
張靜一沒心思去顧情緒激動的天啟皇帝發瘋,卻隻是眼睛直勾勾地注意著朱由檢的變化。
他小聲詢問一旁王承恩,朱由檢上吊的時間。
而後又翻開朱由檢的眼皮,細細觀察。
天啟皇帝抱著信王的世子,一時又百感交集,此時卻已沒氣力說什麼了。
“張卿……罷了吧。”天啟皇帝歎了口氣道:“人死不能複生,信王如此,是他的命,既然回天乏術,就不要折騰他的屍骨了。”
張靜一卻是很固執地道:“臣再讓人試試看。”
不過張靜一的臉上,還是帶著幾分憂慮,雖說命懸一線,不過現在看來,能活下來的概率並不大。
他對張信王朱由檢談不上有什麼交情。
隻是覺得……這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不,理想主義者也有能力大小之分,不過……朱由檢屬於能力比較差的那種。
不過細細思量,一個從小長在深宮婦人之手,每日讀聖賢書,身邊永遠圍繞著一群‘清流’的人,又怎麼有什麼能力呢?
無非是被塑造成了彆人所想要塑造的樣子而已。
天啟皇帝坐在一旁,心裡卻是震撼無比,從方才入城時的滑稽,到現在足以引人遐想的恐懼,再加上喪弟和弟媳之痛,天啟皇帝麵上仿佛籠罩了一層寒霜。
他不發一言,眼裡已有一種說不清楚的鋒芒。
此時……他顯然比任何人都認識到,繼續這般下去,那麼……迎接他的,當真就可能是族滅了。
他低頭看著繈褓中的朱慈烺,心裡已禁不住的想,倘若這般下去,朕的兒子,還有這孩子,隻怕也要經曆今日吧。
一念至此,心中更為不安。
此時,這朱慈烺的乳母已被人尋了來,這婦人似乎已受了驚嚇,天啟皇帝隻令人將孩子送到乳母的手裡。
而後,他站了起來,目光落在了朱由檢的身上。
心中悲不自勝。
心肺複蘇的生員,則是不斷地按壓著。
可似乎始終沒有什麼效果。
眼看著連張靜一都想放棄了。
卻在此時……
那本是紋絲不動的朱由檢,卻突然猛地抽了一口氣。
他這氣一抽,那不停地重複著動作的生員立即大喜地叫起來:“活……活啦……”
這動靜,立即驚住了所有的人。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朝朱由檢看去。
張靜一沒喊停,生員繼續按壓。
誰也沒想到,就這麼按壓,竟也能將死人變活。
天啟皇帝大為詫異,忍不住瞥了張靜一一眼,而後,眼裡掠過了狂喜之色:“這樣也能活嗎?”
張靜一忙是俯身去翻了朱由檢的眼皮。
見裡頭的瞳孔未散,漸漸開始有了呼吸。
於是,終於長長的鬆了口氣。
朱由檢隻覺得自己從無儘的幽暗中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當張靜一翻開他的眼皮的時候,他先是感覺到劇痛,而後,卻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個人影,慢慢的,這個影像越來越清晰了一些,最後……他認出了這個人……張靜一。
張靜一……難道也隨孤王下地獄了?
疲憊不堪的朱由檢,此時呼了幾口氣,便感受到胸口有一股巨大的力道不斷地按壓著自己,以至於自己不得不急促的呼吸。
終於……他恢複了神識,猛地想到了什麼,便嚎啕大哭起來:“亂臣賊子,不得好死!”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很微弱。
卻幾乎是提起了他所有的氣力,也似乎因為這一激動,他的呼吸……卻是開始越發的通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