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淚灑出來。
天啟皇帝露出奇怪之色:“可是據朕所知,倒是不少遼民投靠了建奴人,還有不少遼將,都和建奴人勾結。怎麼到了你這裡,卻又成了恨之入骨?”
“那是袁崇煥還有孫承宗人等所提出來的所謂遼人守遼土。”毛文龍此時咬牙切齒地接著道:“袁相公和孫相公提出這些,是有書生氣,可他們口裡說遼人守遼土,卻哪裡有幾個真正的遼人?”
“他們口裡說的遼人,說的本就不是遼人百姓,這些所謂的遼人,哪一個家有萬畝良田的,哪一個不是養著數百上千私兵的?不說其他人,就說前鋒總兵官祖大壽吧。”
“祖大壽是遼人嗎?他是遼人。他忠心大明嗎?臣不敢斷言,但是臣想,他是忠心的。可是祖家是什麼人家,他家在遼東的土地,何止十萬畝?家裡的田,養著一萬戶人家也夠了。祖家人丁上百人,這男丁做了總兵官的,有兩位,做了副將的,有七個,是遊擊將軍,還有其他軍職的,就更多了。”
“陛下說他是遼人,臣認,可他們家在京城,在江南的宅邸是怎麼回事?他們家……當初在沈陽的宅邸,又是怎麼回事?”
說到此處,毛文龍顯得很激動:“臣不是眼紅祖家的闊氣,而是說,建奴人占了沈陽等地,還專門下令,對祖家的產業,秋毫無犯。這建奴人為何秋毫無犯,自然是因為,他們曉得,祖家在遼東的權勢,要給祖家留一條後路。”
“而祖家呢,他們若是降了建奴人,自是不失富貴,他們若是兵敗,進入了關內,在京城長住,也不失富貴,他們若是去江南,依舊不失富貴了。你若說他們家想要收複遼東,他們定是想的,可既然是想,也是不想,遼東有了建奴,祖家的子弟們才個個都有軍功,有官做,朝廷才越會借重他們。他們真的想嗎?”
“所謂的遼人守遼土,其實就是朝廷倚重像祖家這樣的人家,這種人家,有人在大明做官,也有子弟,早就投靠了建奴。不說其他,就說當初被抄家的吳家,就和祖家有姻親。”
“吳襄與祖大壽乃是連襟,還有一個兒子吳三桂,該叫祖大壽舅舅。祖大壽還有一個侄兒,早就投了建奴,如今已是三等總兵官了。陛下您想想看,依靠這樣的遼人,守得住遼土嗎?”
“這又叫什麼勞什子遼人守遼土,這裡頭的所謂遼人,隻要戰事一開,他們明日可以做建奴人,後日便可以輕鬆的做京師人,大後日亦可做江浙人。指望這些人死戰嗎?祖大壽將軍,其實臣還算是欽佩的,他確實是忠肝義膽,肯為陛下剿建奴的人。可其他所謂的遼將呢?那些人更是首鼠兩端,算個什麼東西?”
“可偏偏,這些人就成了所謂的遼人!可是……陛下啊,真正的遼人是什麼人?真正的遼人,恰是這從遼東各處,背井離鄉,逃難來此的難民,是現在還在遼東,被建奴人奴役,動輒被建奴人劫掠了妻女,動輒被建奴人鞭打的尋常遼民。他們最害怕的,就是戰火,他們無一日,不希望回到自己的故鄉,!他們的兄弟被建奴人砍死了,他們的父親被建奴人毒打了,他們生著難,想死也難,生不如死,日日夜夜的就是期盼著朝廷能夠發師,犁庭掃穴。當初在萬曆年間的時候,他們生活困苦,現在呢,建奴起來了,四處攻城略地,他們更是苦不堪言。陛下……朝廷每日都是遼人守遼土,可真正借重過這些遼人嗎?”
“陛下可知道,這些東江的遼人,已對朝廷心寒到了什麼地步?可偏偏,朝中那些人,個個口若懸河。鬆錦一線的那些所謂’遼人‘,更是個個能說會道。臣不服氣,死也不服,今日陛下打算收克失地,這天大的好事,臣怎麼能不讚同?這東江上下的軍民百姓,心冷了這麼些年,如今怎麼能不喜?”
天啟皇帝聽了這番話,禁不住動容。
“你放心,朕會將這些土地還給你們。”天啟皇帝道:“遲早讓他們回鄉中去。”
毛文龍歎了口氣,對於陛下的保證,他是沒有多大期望的,沈陽早已被建奴人盤踞了許多年,指望王師北克,實在不敢有太多的奢望,不過陛下有此心,倒是讓他欣慰無比。
天啟皇帝於是留毛文龍又說了一些遼東的事。
這毛文龍倒是很會說,滔滔不絕地說一些遼東的風土人情,又說東江鎮的情況,更說一些建奴人的事。
居然聊到了夜半三更,毛文龍才興匆匆地出了廨舍。
此時,自己的廨舍被天啟皇帝占了,這毛文龍便隻好去東江軍中住。
出了廨舍,便有一個參將迎上來,這人叫孔有德,自是毛文龍的親信。
他見了毛文龍,忙是行禮道:“怎麼,大將軍為何喜不自勝?”
“見了皇帝當然高興。”毛文龍看著他。
這些部眾,對毛文龍都是死心塌地,大家蜷縮在這島上,生死與共,是真正患難知己。
這孔有德乃是礦工出身,建奴人襲了他的家鄉,他便攜家來投奔毛文龍。因為擅長弓馬,立了功勞,被毛文龍提拔起來,他不識字,自然對毛文龍敬若神明:“大將軍在陛下的帳中,談了一夜,一定是得了聖心,看來要升官了。”
“我就隻會為這個高興?”毛文龍伸手,彈了這孔有德的腦殼,隨即道:“我說了大半夜,陛下聽的饒有興趣,我吐沫都說乾了,想來陛下大為感動,我不指望他給我官職,隻求陛下大為感動之下,將欠的錢糧給我們,冬天就要到了,再不給糧,不知又要餓死多少人了,噢,對了,那遼國公,倒真是個奇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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