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醒悟,才發現劉鴻訓已踩上凳子,腦袋已伸進了繩索裡。
這一下子,又是一陣雞飛狗跳起來,有人大呼,有人衝上前。
這劉鴻訓便被人救了下來。
反而那劉文昌現在也急了,死死地抓著劉鴻訓,悲痛欲絕地道:“父親,兒子該死啊……”
“羞人啊,羞人啊……”劉鴻訓整個人像是一下子給抽乾了精神氣一般,隻口裡喃喃念道:“辱沒了先人啊?還有什麼麵目去見列祖列宗?你們不必攔老夫……”
說罷,放聲大哭起來。
於是劉家上下,都哭做了一團。
一直折騰到了子夜時分。
劉鴻訓滴水未進,而此時,他倒是稍稍冷靜下來。
端坐著,劉鴻訓凝重地看著劉文昌,這才道:“股票為何跌的這樣厲害?老夫也聽到了一些傳聞,是不是……”
“是和新政有關係。”劉文昌打斷了劉鴻訓的話,隨即沮喪地繼續道:“修建鐵路的時候,將新政算了進去,根本沒有算多少土地的成本。現在不知是哪一個喪儘天良的硬要陛下暫緩新政,父親……你可知道……這新政一暫緩,地方的士紳便抬頭了,鐵路要過境,走他們的地,他們哪裡肯依?”
“有的是獅子大開口,有的是決計不肯隨意答應,觀望風向,一條鐵路線,涉及到的土地購置就有數千人家,這數千人家,哪怕隻有有幾戶人家不鬆口,這路也就彆想修了。可怕的還不是這個,有人已經去打聽了。其實有四五成的人,是好說話的,隻要市價的價格,就願意賣地,本來談都談好了,現在全部推翻,因為他們也不傻,他們打聽到其他人獅子大開口,就算在老實的人,也害怕吃這種悶虧吧,憑什麼自己家的地,市價賣出去,其他人可以十倍、二十倍、一百倍的價格來賣?現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鐵路公司派了很多人好聲好氣去談。”
“涉及到了這麼多人,根本不可能談下來的。”劉鴻訓畢竟是內閣大學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人,他搖搖頭道:“根本無從談起。”
其實……劉鴻訓的這番話,不是沒有道理,你皇帝算個什麼,隻要不新政,不抄家,這些士紳就絕不會妥協。就說曆史上,崇禎皇帝拉下老臉四處去向大臣和士紳們借錢,都要哭了,畢竟……建奴人和流寇的刀子都架在了脖子上,於情於理,無論是為了他們士紳的利益,還是看在皇帝的麵上,大家一起拿出一點錢來共度時艱,這其實是說的過去。
可又如何?人家理都不理,寧可全家儘亡於流寇或者建奴之手,哪怕是被殺了全家,也絕對一兩銀子也不出。
劉鴻訓很清楚,讓人拔毛,跟拚命沒有什麼分彆。
“這些路不修,一億五千萬兩,鐵路公司已經將這些銀子到手了,他們橫豎是不虧的,可是我們高價買的股,賭的就是其他的鐵路陸續修建,修不成,得死!”
劉文昌將死字咬的很重。
這並不是開玩笑,這是真的要死的。
繼續這樣下去,股票和廢紙就沒有任何分彆了。
而劉家還能剩下什麼呢?
劉鴻訓忍不住心裡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厭惡。
“這朝中,也不知所哪一個奸佞,居然要求暫緩新政,這是要斷我們劉家的根啊,這樣的狗賊,真是害人害己,父親……他們把我們坑苦了啊。”
以前他說厭惡陛下和張靜一的濫殺,可現在,他所憎恨的,卻是那些不識大體的士紳。
此時,劉鴻訓表情古怪地看向劉文昌,道:“實話和你說,暫緩新政,是為父的主意……”
劉文昌:“……”
劉鴻訓苦笑著繼續道:“當初為父實在不智啊,居然沒有梳理這裡頭的關係,最可恨的是那些該死的所謂士紳……”
一說到這個,劉鴻訓恨的牙癢癢,厲聲道:“老夫在朝中為他們說話,這些人,卻全不識大體,鐵路修建,乃是利國利民,購置他們的土地,他們橫豎也不吃虧,隻是這些人……過於貪婪了。”
頓了一下,他接著道:“現在細細思來,遼東郡王力主新政,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地方士紳,貪贓枉法,盤剝殘害百姓,這些人,自視甚高,更不將朝廷放在眼裡,實為我大明心腹大患。”
“父親……”劉文昌凝視著劉鴻訓:“兒子實說了吧,這些日子,兒子也都在琢磨,你說……這新政有什麼不好?這天下的地,不是給士紳,就是給百姓,給百姓有什麼錯?至於那些所謂的地主士紳,一麵得了土地,卻又對國家有什麼好處?這些人,留之無益。平日裡總是說,朝廷還不如流寇,可這些流寇哪裡來的,還不是這些該死的士紳逼出來的?”
“遼東郡王行事確實過激了一些,可矯枉必須過正,如若不然,難道還溫言細語嗎?就說新政,阻力這麼大,好聲好氣去和那些人說,他們能答應?還不是照樣,要和你拚命,橫豎不是張靜一死,就是那些人死的局麵,我等卻還非要說張靜一殘暴不仁,這其實也說不過去。”
劉文昌頓了頓,隨即小心翼翼地看著劉鴻訓,繼續道:“若是新政失敗了,他張靜一將來失了勢,最後不還是第二個劉瑾,給人千刀萬剮嗎?既然如此……這張靜一大肆殺戮,說是殺人,不如說是自保,無可厚非啊!”
這番話,若是從前說出來,絕對驚世駭俗。
可在這裡,父子二人避開了彆人,再加上今日發生的事,劉鴻訓隻是深深地看了劉文昌一眼,居然沒有訓斥。,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