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鉸
“不是不聞不問,而是自然會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陛下做出自己的選擇。臣所說的大勢,其實就是生產方式已經改變,而改變之後,如今天下已有數百數千萬人仰賴這新的生產方式為生,這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乃萬千人的根本利益所係。”
“正因為如此,陛下將來……甚至是臣將來在遼東,無論做什麼決定,終究還是要符合這千千萬萬人的願望才可以。任何決定,無論自己是否願意,其實都不得不去維護這萬千人的意願。就如當初天下的一切物產還是農耕所得的時候一般,陛下的一切旨意,本質需維護那握有土地的士紳一般,非要符合他們的心意不可。既然如今大勢已成,那麼臣倒覺得,不如順其自然便是。”
天啟皇帝聽罷,這似乎和他想象中的新政有些不一樣。
他以為自己往後該多一些大刀闊斧,可細細思來,似乎也開始明白了什麼……萬千人的願望……不正在不斷的左右自己嗎?
這萬千人的願望,想要修更多的鐵路,所以彙聚成了奏疏,送到了自己的麵前,自己難道可以不準許?
萬千人的願望,因為對市場的渴望,所以需要減少各處關卡,這些願望彙聚成了奏疏,難道自己能夠否決?
隻一瞬間,天啟皇帝感覺自己又有了新的認知,臉上卻是笑了笑道:“你這般一說,倒是讓朕心冷了。”
張靜一目光炯炯地看著天啟皇帝道:“有時能清閒片刻,也未必不好,陛下在京,不妨多多保重龍體。”
天啟皇帝深知張靜一是下了決心要回遼東了,便道:“你何時就藩?”
“臣打算三日之後?”
“三日之後……”天啟皇帝幽幽道:“朕送你一程吧。”
張靜一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這話聽著,突然讓人覺得後襟一涼。
不過好在張靜一是素知天啟皇帝的,他不喜一語雙關。
張靜一點了點頭,接著正經八百地對天啟皇帝行了禮。
三日之後,雖是吉日,卻似乎並沒有給張靜一帶來好運氣,一夜之後,天氣驟冷,到了拂曉時,竟下起了鵝毛大雪。
無數的雪絮飄飛著,猶如刀子一般,刮的人的耳鼻生疼。
張靜一抵達了車站,誰料此時天啟皇帝竟是披著暖披風,帶著一隊禁衛扈從在此等候了。
君臣彼此對望一眼。
天啟皇帝上前,不等張靜一行禮,便笑了道:“朕這三日,倒是想了想,張卿所言,不無道理,張卿此去,又不知什麼時候再能相見了。”
張靜一慎重地看著天啟皇帝道:“陛下保重。”
天啟皇帝露出一絲微笑道:“你也保重。”
似乎這時,張靜一竟有些語塞,君臣二人,一時不該說什麼好了。
於此,沉默了片刻之後,張靜一又行禮,深深地看了天啟皇帝一眼,隨即登車。
那蒸汽火車的聲響驚天動地,夾雜著蒸汽的嘶鳴。
等張靜一自玻璃窗上眺望站台上的人時,卻發現天啟皇帝已將臉彆了過去。
這令張靜一想到了十數年前的某個時刻,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那時滿心都是對這個古老時代的誠惶誠恐,而如今……似乎……曆史在這裡,猶如這蒸汽火車一般走上了一條新的岔道。
隻是這蒸汽火車最終奔到什麼方向,鐵軌的儘頭是什麼,張靜一其實已不關心了。
因為他自己也沒有答案,隻是知道……時間是不會停留的。
天啟二十三年正月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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