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這一天,自從吃過早飯,燕城交響樂團的小號演奏員老崔就在鏡子前麵打扮起來,直到頭發光滑得連蒼蠅踩上去都打滑,才滿意地出門。
“又去哪兒野啊?”正在摘菜的媽媽問,“中午回來吃飯不?”
在她心目裡,兒子彆的都好,就是兩點看著不順眼:留一頭長發,一到節假日就不著家。
留長發這個事,她現在也沒轍了。前幾年孩子爸爸不是沒說過他,結果人家,嘿,直接剃了個大光頭,老兩口一口氣堵在心裡,上不來下不去,憋悶了好久。
至於說不著家,如果是去跟女朋友壓馬路,她肯定沒意見,問題是據她所知,儘是一幫大老爺們湊到一起彈吉他唱歌,吉他能跟他結婚嗎?能生孩子嗎?
“跟小米約了,去隆福寺那一帶逛逛,中午……”老崔想了想,“應該是不回來吃了。”小米是老崔新結識的女朋友,還沒帶到家裡來過,但已經跟父母提過了。
“去吧去吧,跟小米好好處。身上還有錢沒,沒錢我給你點兒。”媽媽聽說是去跟小米約會,還挺高興的。二十多歲的人,也工作了好幾年,家裡早盼著他結婚。之前一直愁他愛玩,不找女朋友,現在至少有主兒了,這就是進步。
“有錢,節前剛發了工資。”老崔隨口答應著,出門去找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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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合小米以後,兩人一起坐公交到了隆福寺。剛從車上下來,小米往前看了一眼,視線頓時就被吸住了。“哎,老崔,你瞧。”她伸手指給老崔看。
“怎麼了?”老崔順著小米的手指看過去,發現公交站牌旁邊立了一個巨大的木牌,牌麵海報上有一個巧笑倩兮的短發少女,穿著一身牛仔套裝,高高躍起,腳下空白處寫著店名和地址,還有“十一開業,八折酬賓”,比公交站牌的標識顯眼多了。
饒是這樣,立牌子的人大概還怕說得不夠清晰,在空處畫了一個巨大的箭頭,一眼可知指向雲裳服裝店。
“謔,搞這事的哥們兒挺有想法啊。”老崔說。路標當然不是稀奇玩意兒,但把路標和宣傳海報結合起來,在這個時代還很罕見,公然在站這麼搞,更是聞所未聞。
“那咱們去看看唄。”小米說。
自打發了工資,小米就想好了,要趁著過節的機會,買幾件稱心的衣服。跟老崔約在隆福寺,是因為這邊有許多做服裝生意的地攤和小店,她平時就挺喜歡逛。特彆是那些從羊城、鵬城躉了衣服回來賣的鋪位,她覺得比國營商場的衣服好看,有的雖然價格稍微貴一點,也算物有所值。既然有一家新開的服裝店,而且看起來衣服也不錯,當然不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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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車站再往前走,小米發現沿路電線杆上也都貼上了雲裳的海報,海報上都是那個少女,但一會兒穿著襯衫和長裙,一會兒換成針織衫和闊腿褲,一會兒又是大紅風衣——倒是都挺好看的,順著箭頭方向,一直向前延伸。
“這個雲裳服裝店,不會把整條街的電線杆都貼上海報了吧?居委會不管?”她問老崔。
現在,她對這家服裝店很感興趣了,如果他家的衣服真像海報上女孩穿的那麼好看的話。
“不好說。”老崔覺得有可能,人家都敢把廣告牌戳到車站邊上了,還有什麼不敢乾的。
正說著,老崔忽然聽到遠處隱隱傳來的歌聲,“我一見你就笑,你那翩翩風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遠沒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