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次街頭的偶遇,不過伊拉克略也不打算去多費口舌。
巴利安已經瘋了,這並非什麼疑問,而是一個事實。
兩個月半月前的巴利安,身上染著血,手中的劍早已殘缺斑駁。
這樣一個人,領著軍隊衝入自己家中,勒令自己要去交出三千金第納爾的時候,伊拉克略就曉得巴利安瘋了。
他竟然要為了那些賤民們的命,把劍架在自己脖子上!
若非伊拉克略及時意識到,巴利安瞳孔中的瘋狂貨真價實,因而一句廢話都沒有。
怕不是,現如今伊拉克略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了。
那種生死邊緣遊走、性命被他人操之於手的感受,可不是什麼美妙體會。
事實上,哪怕是兩個月過去後,伊拉克略也時常會從夢中驚醒。
在這種情況下,他對待巴利安的態度,理所當然的相當惡劣。
伊拉克略再度審視了一眼巴利安,然後看到了巴利安身後的伊莎貝拉。
然後冷哼一聲,除去一句“巴利安,好自為之”外,便沒有再多言。
但伊拉克略的這番態度,也向巴利安等人,宣告了這座城市並不太平。
然而在這麼一個緊要關頭。
蓋裡斯卻找到了巴利安,直接坦言說道:“提爾城這邊,需要你全權負責,短時間內,我可能沒辦法顧忌這裡。”
現在的蓋裡斯與巴利安,正身處在一處書房中。
在二人之間的桌麵上,則平鋪著一張簡略的地圖。
地圖上大致將眼下聖地的勢力都標注了出來。
目前聖地區域,薩拉丁是占據了絕對優勢、吃掉了耶路撒冷王國大多數的城市港口,僅有少部分的堡壘依舊在堅守。
除去薩拉丁外,便是蓋裡斯的第二王國,占據了外約旦領、塔博爾山、提爾城三處。
整體而言並不連貫,但塔博爾山與提爾城,都是要害之地,不可輕視。
再往北,則又是的黎波裡伯國、安條克親王國兩處十字軍王國。
最初的十字軍國家一共有四個,其中最北的埃德薩伯國,早在第二次十字軍東征前,就被薩拉丁的老東家也就是“讚吉蘇丹國”給滅了。
也正因為埃德薩伯國的覆滅,才導致了第二次十字軍東征浪潮。
目前眼下的局勢有些類似當初,隻不過這一次輪到了耶路撒冷王國被率先攻破。
薩拉丁、第二王國、的黎波裡伯國、安條克親王國,這四方勢力便是現如今聖地漩渦中的四位棋手。
當然,就從人口來說,另外三個加起來,都不足薩拉丁的二十分之一。
蓋裡斯之所以要在今天、也就是剛進提爾城的第一天,便找到巴利安說這麼一句話,其原因也正是如此。
“現在的提爾乃孤城,縱然可以借助海路從安條克那邊取得糧食,從的黎波裡那邊得到援兵,但依舊缺乏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後方。”
聽著蓋裡斯的話,巴利安也點點頭。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外約旦那邊是沒法給我們提供太多幫助的。”
事實上,這一次的出兵,蓋裡斯已經把外約旦的家底給掏空了。
他帶走了所有的火炮,以及70%的常備軍。
以目前外約旦領地的狀況而言,在接下來的相當長時間內,都需要以自保為主,自然無力再來援助提爾城。
“我們需要一個後方,需要一處能夠生產火炮,能夠獲取生力軍,並與歐洲產生聯係的後方!”
當蓋裡斯說出這話的時候,巴利安其實已經清楚蓋裡斯在說哪裡了。
巴利安將目光投到了塞浦路斯島,就目前而言,最適合作為外援的勢力,就那裡最近。
“但艾薩克那家夥,會支援我們嗎?”
塞浦路斯皇帝艾薩克,一位從東帝國手中,篡奪了塞浦路斯島的野心家。
雖然他是也是基督徒,但就眼下天主教同東正教之間的關係,加上個人利益,這家夥是不太可能援助十字軍的。
“塞浦路斯皇帝不會,但塞浦路斯的人民們會。”
巴利安同蓋裡斯相處這麼些天,聽到這話的時候,就清楚蓋裡斯這是打算主動出擊了。
“需要多少人?”
“我、阿爾喬斯,還有幾名帕拉丁,其實就夠了,人不需要太多。”
聽到蓋裡斯的話,巴利安下意識的皺了下眉頭:“這不夠吧?”
“已經夠了,你要清楚,塞浦路斯是一處孤島,而我則是一位【先知】。”
巴利安一時間,沒特彆理解蓋裡斯話語中的意思,他想不通孤島和先知之間到底有什麼聯係。
但既然蓋裡斯打算親自出麵,並且宣稱自己乃先知的話,那麼這其實就是神的旨意。
下意識的,巴利安畫了一個十字。
“但時間上怎麼說?現如今薩拉丁大軍集結,難道他就不會孤注一擲向我們發起進攻嗎?”
“我是說,如果您不在的話,僅憑阿卡城內的這些士兵,麵對薩拉丁海陸夾擊,上萬人的攻城時,想要守住城市,是不是太困難了些?”
有關巴利安的這個問題,蓋裡斯也給出了回答。
這個回答翻譯成漢字就是一個成語,巴利安一聽到那句話後,就意識到蓋裡斯確實有著出眾的戰略眼光。
“青黃不接。”
……
青黃不接,這個成語中的青指的是青苗,黃則指的是呈黃色的莊稼。
意為莊稼還未成熟,陳糧已經吃完。
也比喻新舊不能銜接或後繼的人力、物力、財力等中斷。
今天已經是1187年的最後一天了,再過一個夜晚就要來到1188年。
這是東地中海地區的初雨時節,意味著青苗長成,也意味著距離上一次豐收,已經過去足足七個月了。
彆說薩拉丁的部隊如何,便是那些種地的農戶家中,如今都沒多少餘糧。
千人規模的軍隊調動還好說,萬人規模的軍團調動,則意味著便是去燒村,都燒不出足夠多的糧食。
特彆現如今,又是巴勒斯坦的冬雨時節,氣溫既冷又多雨,道路泥濘難以行軍。
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淋雨,這種日子,就不是打仗的時候!
因此,在這個冬季,薩拉丁將他的軍團分散駐紮了耶路撒冷各地,靜靜等待下一個適合作戰的季節到來。
在這些日子裡,薩拉丁在耶路撒冷城裡,接見了一些潰兵。
這些潰兵,既有塔博爾山戰役的幸存者,也有提爾城外戰鬥的幸存者。
因為這些潰兵們彙聚到耶路撒冷的緣故,有關這兩次戰鬥的信息,愈發詳實起來。
“你是說,他們具備了一種能發出巨響,並且能在一兩百步距離上,殺傷你們的武器?”
聽著這些潰兵們的各種不連貫的表述,薩拉丁眉頭皺了起來。
“你們確定不是配重投石機?”
答案自然不是,因為按照潰兵們的描述,那種武器在短距離的時候,還能噴射出火焰與鐵石。
幾十名騎兵連帶他們身下的馬,在頃刻間就被射成千瘡百孔。
這也是起初有關龍吼的傳言來源,因為那種武器表現出的效果,猶如龍息一般。
這就讓薩拉丁感到格外茫然,他難以按照這些潰兵們的描述,去還原出武器的原貌。
“你是說你們聽見了爆炸,還嗅到了奇怪的味道?”
事情,變得棘手起來了。
一種新的、從未聽過的武器、能夠在近距離高效殺傷,並且還能驚嚇到馬匹,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薩拉丁在陷入沉思之後,將自己身旁的那些智者們集結到一起,然後商討了許久。
直到他的一位顧問,提出了一種可能:“中國雪。”
“不應該是這種效果吧?”薩拉有些懷疑。
有關硝石的性質,阿拉伯人早在9世紀時期,就已經有過明確記載,表明他們進行過相關的試驗。
比爾·伊本·哈揚和拉齊等人,便將硝石視為煉金術的重要原料。
本質上和中國煉丹道士整出火藥區彆不大。
但有關黑火藥配方,阿拉伯人倒是沒怎麼去細致弄過。
結合硝石的特性,埃及的阿拉伯人可以配置出燃燒劑。
借助硝石配置出來的這種燃燒劑,是具備一點爆炸效果的,但那太過弱小了。頂多說幫助燃燒劑炸開,將著火的石油提取物,濺的到處都是,從而將城市點燃。
儒曆1168年,麥格裡齊圍攻裡,法蒂瑪王朝的最後一位大維齊爾,為了抵禦法蘭克人的攻擊,點燃了兩萬罐的石油,讓大火燒了54天。
後世在舊開羅出土的文物中,便發現了大量保存完整的火罐,其中不少便含有硝石,或者說存在火藥的近似物。
阿爾哈迪鎮的阿卜杜拉醫生,由於在開羅混過,因此也接觸過相關的知識。
隻不過,阿拉伯人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因為硝石的助燃效果,他們的技術路線,某種意義上來說“點歪了”。
薩拉丁為了確定猜測,讓人去取來一點硝石,點燃後叫那些潰兵們來嗅。
然後得到了一個答案:“有些相近,但並不一致。”
相近、意味著確實可能含有硝石,不一致則意味著缺乏了某種東西。
薩拉丁的眉頭皺緊,他依舊想象不出,硝石、爆炸、以及隔著兩百步造成殺傷之間的關係。
基於謹慎的角度,薩拉丁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探究一下,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此,即便現如今12月不是一個適合打仗的季節。
即便現如今青黃不接,
薩拉丁還是集結了一支三千人規模的部隊,打算去提爾城看下情況,要為來年的大規模攻勢做準備。一城一地的得失,並不被現如今的薩拉丁格外看重,但有關來年攻勢能否一錘定音,卻是薩拉丁必須考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