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製的強化,乃是大勢所趨,終有一日會誕生絕對私有製的概念。
在20世紀初的倫敦,那個維多利亞時代的餘韻裡,即便是偷竊他人的家中的一株草填肚,都能被判處兩周的監禁。
這並非是因為那株草有多麼高昂的價值,僅僅是因為偷竊這個行為,侵犯了神聖不可動搖的“私有製”,駁斥了神聖的“大手”。
但蓋裡斯要說,私有財產不是絕對的、無條件的,世界屬於所有人而不是某些人。
蓋裡斯阻擋不了私有製的強化,甚至於他將會親自放出猛虎,在這個時代到處噬人。
但蓋裡斯終究不是什麼“金牛犢”的信徒,不會教人去拜那要被焚燒成灰偶像。
因此,無論時代怎麼變,無論大勢走向何方。
蓋裡斯都要說:【要供應食物與餓莩,你若不給他食物,便等於殺死他。】
【貧乏的人、赤貧的人……努力工作卻依舊活不下去的人,自有上帝所賜的一部分等待著你去取用。】
這就是生命,是神的賜予,是一種禮物,是不可觸犯的東西。
蓋裡斯必須在曆史中與受難者同行,為人的生命而戰鬥應當是每一個人的義務,這是一場綿延無數代、關乎億萬人的戰鬥。
任何蓋裡斯的信徒,都不該袖手旁觀,隻要有人的生命還在被死亡的律令所威脅,就需要有人來戰鬥。
馬克思曾說過:“如果一個人願意變成一頭牛,那他當然可以不管人類的痛苦,而隻顧自己身上的皮。但是,如果我沒有全部完成我的這部書(至少是寫成草稿)就死去的話,我的確會認為自己是不實際的。”
蓋裡斯也是如此。
……
活著,已經萬分艱辛了,如果沒有一點希望的燭火,能夠照亮未來。
那麼這一切,就太悲哀了。
對自然的崇拜誕生了泛靈信仰,在泛靈信仰中,人也隻是萬物之一,同萬物沒什麼區彆。
用人來獻祭、用人來做犧牲,這都再正常不過。
不過、無一例外的,隨著時代的發展,用人做犧牲的事,也越來越少。
人的地位開始在萬物中被抬升了,基督教神話中,亞威創世乃因人而創。
在東方的思想中,人成了萬物靈長。
但人與人之間亦有差距。
【主曾言:“世上有貧者,因有富者;有富者,因有貧者。”】
【富人的財富乃從窮人的苦難中剝取,如參天巨木的根須深植於貧者的凋零。】
所以,為了彌補這差距,為了用精神世界的富足來彌補物質世界的貧乏。
強調神看重赤貧、神貧之人的基督教與伊斯蘭教,加上轉世輪回的佛教,成為了世界三大宗教。
這三大宗教,無一例外,都向窮人們許諾了優於富人的來世。
這是北歐信仰、希臘信仰、羅馬信仰乃至於傳統道家信仰,原先都未考慮過的事。
也因此,即便是在科學迅猛進步的21世紀,世界三大宗教或許漸漸缺失了對世俗的影響,但三大宗教的信眾,卻依舊在增長!
至於12世紀,就更不必多說了,但蓋裡斯一頭闖入那些東正教徒底層聚會中的時候。
即便他未曾展現過任何神跡,僅僅是依靠著一手醫術,加上對聖經的全新解讀,他便將自己的影響力,如春雨一般浸入了這片信仰乾涸的戈壁。
隻不過,事情不可能一帆風順。
在又一次的底層聚會結束後,蓋裡斯便曾留意到有一位信眾的神色,不那麼自然。
隻能說,縱然東正教徒是社會的邊緣人,但天主教教會也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這就處於一種,我可以不要,但彆人不能碰的狀態。
在博特倫的教堂中,這座石頭修葺的殿堂裡。
主教伯爾納傾聽著身旁人的彙報,越聽、他眉頭便皺的越緊。
有關蓋裡斯的事情,他早就開始關注了,畢竟著能從活人身體裡,切掉一截腸子從而把人救活這個事,可太有話題度了。
這個時候,就有必要提及一件事。
中世紀作為一個跨度非常廣,地域麵積同樣非常廣的概念,不同教會、不同教士之間,他們在很多事情上,並沒有達成共識。
因此,縱然現在這個時代,獵巫運動尚未大規模開始。
但有關“巫術”的嫌疑,卻始終都是存在的。
隻不過由於,先前的時候普利萬對蓋裡斯非常照顧,因此教會始終都未去上門找過。
但現如今、蓋裡斯已經不隻是行醫了,更不隻是用希臘語去解讀聖經,更是帶著這些東正教徒,開始重建他們之間的社會秩序。
蓋裡斯帶著人用聖經識字,讓他們反思聖經的教誨,致力於慈善,讓信眾互幫互助。
這些底層聚會自行主持各種聖事,著力於改善鄰裡關係,甚至還在人謀劃修橋鋪路。
對於法蘭克人來說,對於真正關心這方麵的法蘭克人來說,這簡直不可思議。
因為那些迷茫信仰的基督徒們,竟然開始在信仰上愈發富足了起來!
如果說一個人有巫術嫌疑,那麼還不足以對教會的利益,產生什麼巨大的影響。
可若是一群信仰上的誤入歧途者,竟然過得比走在正道上的信眾還好,展現出了更加富足的精神世界。
這就有問題了。
因為這是在質疑他們教會的正確性。
誰允許你們過上好日子了?!
你們現世的苦難,才是對法蘭克人信仰最好的輔助!
因為你們有背聖傳,不承認聖彼得傳承者的權柄,活該在現世受苦!
主教坐在教堂的講壇上,麵色沉重,眉頭緊皺,眼中閃爍著憤怒與失望的神色。
“我們必須去譴責,他這是在撼動我們信仰的根基。”
“那家夥的醫術不過是愚弄無知者的謊言,是魔鬼的偽裝與陰謀!”
“他是在用謬論來誤導那些虔誠的靈魂,真是令人發指!”
一旁的那幾名司鐸神父,在聽到主教的發言後,一齊點頭。
蓋裡斯行醫其實影響不大,隻要他願意將自己的醫術解釋為“來自上帝的恩賜”。
那麼,日後說不準還可以包裝出一位“聖人”或神跡的執行者,這是有利於信仰傳播的好事。
但這家夥居然投靠了東正教?
縱然現在東正教,還談不上是異端,可這宗派之彆,已經非常明顯了!
這種事情,是無法忍受的!
必須從重!從快!從嚴!
更何況,他居然說什麼:【貧乏的人、赤貧的人……努力工作卻依舊活不下去的人,自有上帝所賜的一部分等待著你去取用。】
這、這……這不是鼓動那些人去偷、去搶、去造反嗎?!
有些人啊,就不能乖乖餓死在家裡,彆出來替人添亂好嗎!
基於這樣的思想,博特倫的教會,做出了自己的決斷,並隨時準備出擊。
與此同時,在不遠處的的黎波裡堡,在城堡的最安全、最隱秘的塔樓裡。
的黎波裡伯爵雷蒙德三世躺在床上。
他感覺自己要死了,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死亡正在邁步而來。
能感受到那死亡之天使已降臨至他身旁,靜靜等待他氣絕的瞬間,以迫使他品嘗死亡的苦澀。
當躺在病床上回首往事時,雷蒙德陷入了迷茫:自己這一生究竟有何意義?
與雷納德對穆斯林的深刻仇恨不同,他也並非如巴利安那樣追求理想的真正騎士。
他隻是一個普通貴族,因父親的緣故繼承了的黎波裡伯爵的頭銜,在鮑德溫三世的指引下,他在耶路撒冷王國的宮廷中成長。
他曾劫掠東羅馬帝國的海岸,也在哈林之戰中被努爾丁俘獲,隨後在阿勒頗度過了將近十年的流亡生活。
贖身後,他迎娶寡居的埃斯基瓦,成為耶路撒冷王國加利利的領主,逐漸成為最有權勢的十字軍領主之一。
如同許多貴族一樣,雷蒙德渴望獲取土地與財富,謀求更高的權勢。他曾兩度出任耶路撒冷王國的攝政,並與薩拉丁簽訂密約。
然而,昔日的榮光在加利利海西的戰鬥中化為烏有。
在薩拉丁的軍隊麵前,雷蒙德意識到自己曾追求的一切是多麼微不足道。
他驚慌失措地逃回了的黎波裡,往日的顯赫並未給予他勇氣,繼續與薩拉丁對抗。
經曆這一切後,雷蒙德終於意識到一個令自己痛心的事實:他不過是個懦夫。
從那時起,雷蒙德便染上了重病,對財富與權勢的欲望渴求被無情地抽空,隻留下他這具受儘煎熬的軀殼在世間徘徊。
可,雷蒙德終究是不想死,畢竟好死不如賴活。
忽然,就有一位侍從,輕輕推開臥室的門,控製著自己的腳步,來到了的黎波裡伯爵的身側,對著伯爵低聲耳語了幾句。
“什麼?你是說博特倫那邊有神醫?包治百病?割了人腸子,都能叫人活下去?!”
“快!快去幫我請來那位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