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刃可以帶走鮮活的生命,十片刃可以鑄就不朽的傳奇,而百片刃可以守候永恒的誓言,千片刃可以塑造鮮活躍動的心。
他不曾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但他亦記得那一生的約定。
不曾記得——不曾,但記得。
記得永遠在不曾之前。
施樂天那衝天而起的劍光與鄭澤亮的右手兩指相觸——
乳白色與暗黑色的光,充斥了半邊天地,兩人同樣倒飛而出,施樂天的嘴角溢出了一縷鮮血,而鄭澤亮的右臂寸寸斷碎,但他的臉上,卻是一抹笑容——
他與魂之漠·葬淵之間,再沒有了任何阻攔。
這便足矣。
王科縉大驚失色,疾馳向魂之漠·葬淵,同時一劍斬向鄭澤亮,想要封死他的去路——
然而,鄭澤亮臉上的笑容不改,他以身體硬接下這一劍,他的小腹處被生生洞穿,鮮血淋漓,但他卻借著反衝力,到了魂之漠·葬淵之前——
他失去了左臂,右臂亦廢,身受重創,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做到了。
傳說中,魂之漠·葬淵是獻祭靈魂之聖物,所有生命都可以向其獻出自己的靈魂,以實現一個願望,一個不知是否會實現的願望。
他選擇相信,以他的性命;他以他的靈魂,作為代價獻祭。
這是不公的交易,是對等的交易,亦是值得的交易——至少對他來說確是如此。
那一瞬,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他想到了他們一起執行過的任務,他們曾經一同許下過的約定,他們假想中那未來的旅行——
可惜,也隻能是“假想中”的了。
人生,果然是充滿了缺憾的啊……
但,也還算是完美了。
他想到了天機閣的天機老人為他算的一卦,他說他會在二十年後死於彆人的刀下。
果然,他算錯了,這才是第十個年頭。
果然,這世上是沒有“命”的,就算有,也可以改。
千片刃,可以劃破命運的咽喉,萬片刃,可以擊碎這該死的宿命。
他的意識從那一瞬的恍惚中回歸於現實,他知道他該做什麼。
仿佛他張開了無形的雙臂,擁抱住了魂之漠·葬淵;他的唇瓣翕動,輕語分明:
“千刃·塑心。”
他的願望,是為“他”塑造一顆心。
這世上從沒有起死回生,所謂的“複活”,也隻不過是一命換一命,這很公平。
魂之漠·葬淵烏光大放,眾人皆倒退出數十步方才穩住身形——
這種古老而神聖的獻祭儀式,無人可以乾擾,無人可以打斷。
魔刀·千刃化作無數碎片,綿延數千米,將鄭澤亮的後心與蔣豐毅的胸口相連,而後,刺下——
鄭澤亮任由他的心臟被魔刀·千刃貫穿,而魂之漠·葬淵則射出了一道幽藍色的光,照進了鄭澤亮的胸膛——
鄭澤亮的心臟化為了星星點點的藍色微光,順著魔刀千刃形成的刃鏈向蔣豐毅的心口處飄去,而魔刀·千刃亦隨著光點倒卷而去,千萬點光芒,千萬片碎刃,於此刻交融,幽藍與幽黑,於此刻,無比契合……
直到所有的光芒都彙入了蔣豐毅的胸膛,一顆新生的心臟,開始跳動。
他賭贏了。
蔣豐毅茫然地睜開了眼,卻看到了遠處背對著他、最終轉頭向他一笑的鄭澤亮,心頭頓時如遭重擊——
為什麼?
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
鄭澤亮輕笑。
晚秋的風是一支深遠而飄渺的曲子,將他的思緒輕攏慢撚,捎得很遠;而他唇瓣間一字一句拚湊出的字句,仿佛是比那風,還要遙遠的聲音:
“保重,我先退休了——彆羨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