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穀零一生做過許多後悔的事情。
後悔這種情緒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後悔卻從未想過去改正它。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太過深刻,那是自己親手放棄的孩子,在第二次選擇的機會出現時,降穀零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與上一次相反的決定。
哪怕現在還不能確定這是不是他曾經被他弄丟了的那個孩子。
哪怕這又可能是一個陷阱。
他仍然義無反顧。
火焰帶來的熱浪模糊了視線,降穀零衝入倉庫,看見了靠在牆上的少女。
少女望著身旁幾乎要將她吞噬的火焰,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她的身旁,一具被割開了大動脈的屍體僵硬的躺在那,嘴角還有著詭異的微笑。
這就像是一個案發現場,而唯一活下來的少女就像是嫌疑人。
可是降穀零在下一刻就推翻了這個猜測,他看見了女人脖頸刀口翻卷的方向,這是隻有自己持刀才能割出來的傷口。
房梁發出了尖銳的聲響,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的降穀零衝上前,抱著女孩躲開了砸下來的房梁。
燃燒著的木頭將女人的屍體隔絕在了倉庫內,降穀零咬牙,抱緊了和紀轉頭離開了倉庫。
但是降穀零這時才發現,旅館的火勢已經不足以讓他們從正常的道路回到前門了,龐大的火勢將他們困在了後麵的庭院中,煙霧彌漫完全看不見出口。
這時降穀零忽然聽見了懷中的少女開口,聲音是被煙霧熏過的沙啞:“往後門走,可以從樹林繞到前麵。”
降穀零想都沒想就按照和紀說的話執行。
這完全不帶猶豫的信任讓和紀忽然笑出了聲。
她帶著些許嘲諷的說道:“你就這麼信任我嗎?”
信息的不互通讓和紀依舊認為,降穀零還在恨著她。
可是降穀零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在猝不及防之下,他就像是篤定了和紀臉上覆蓋著易容一樣,伸手將那一層薄薄的材料揭下。
燦爛的金發從他的手臂垂落,少女湛藍色的眼眸在火焰的照耀下鍍上一層淺淡的金紅。
降穀零嘴唇有些顫抖,但他還是堅定的喊出了那個名字:“和紀。”
和紀注視著降穀零,想從他的眼底分辨出自己想要明白的神色。
她看見了慶幸,看見了膽怯,看見了堅定,卻沒有看見本應該存在的恨意。
和紀忽然有些茫然:“你為什麼不恨我?”
難道是hiro將一切都告訴他了嗎?
但是hiro不可能將一切告訴降穀零的才對。
在她已經確認死亡的情況下,可以說一切真相都毫無用處。
諸伏景光應該會權衡的,真相隻有他一個人知曉,無人會因為她的死亡而悲傷。或是將真相全部說出,最後讓所有人都沉浸在愧疚中。
以諸伏景光那個溫柔的性子,不可能選擇第二個答案的才對。
火勢暫時還沒有威脅到這裡,降穀零沒有將和紀放下,而是仍然將和紀緊緊的抱在懷中。
他沒有先回答和紀提出的問題,而是看著和紀的麵容,低聲問道:“當年在天台……你是怎麼脫身的。”
當年的那場大火阻攔了所有人想要救援的腳步,哪怕降穀零想要再次衝入火場,也沒有辦法回到天台。
“脫身?”
和紀輕笑:“你也明白,那樣的火勢,身體已經開始虛弱的我如何能從其中脫身呢?”
像是想到了什麼,降穀零的指關節被自己攥到發白:“所以你對火焰的PTSD……”
“降穀零。”
和紀打斷了男人的自欺欺人。
她非常平靜,平靜到像是自己所說的一切都從未在自己身上發生過一樣。
“你記憶中的冰酒,記憶中的朝日奈和紀已經死了。被大火吞噬,死在了那個夜裡。”
降穀零臉色蒼白。
他能看得出少女身上的異常,他看得出少女資料上的人生經曆並未作假,看得出少女如今的年齡,看得出麵前的少女理所應當不可能是死在了數年前的和紀。
但是這一切都建立在那個神奇的論壇從未出現的情況下。
他的和紀曾經回溯過三次時間,有沒有可能還有彆的能力可以讓他的和紀活下來呢。
降穀零想要解釋。
他想要解釋他已經知道了和紀是自己的孩子。
想要解釋他數年前的無能為力,想要解釋他從論壇中知曉一切後的後悔與絕望,想要將論壇的存在告訴和紀,然後等待少女對他最後的審判。
但是和紀的腦海中,久未出現的係統忽然出聲。
【前置條件達成。】
係統的聲音機械而冰冷:【第三世界開啟。】
世界忽然安靜了下來。
火焰凝固在了半空,風兒不再吹拂,所有的色彩都不再移動,世界與時間都陷入了暫停。
降穀零隻覺得眼前有文字的光彩一閃而過,隨後他出現在了一個純然蒼白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