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高氏驚訝:“啥券?國庫券?”
她還沒到年老眼花的年紀,看清楚周秋萍手上的東西,愈發疑惑:“這不是新發行的5塊錢嗎?一個老師拿來買床單的。”
周秋萍瞬間被氣樂了。
國庫券買床單,虧這老師為人師表,還能做出這種事。
80年代上過班的人,最深惡痛絕的莫過於工資裡有一項組成叫國庫券。比方說你每個月30塊,就能硬塞給你5塊錢的國庫券。國庫券不能流通,隻能到期兌換。對於大部分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花的,普通家庭而言來說,它的價值形同廢紙。
周高氏看到女兒的臉色,惴惴不安道:“這不是錢嗎?是國家發行的哎。”
周秋萍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隻好苦笑:“這錢是硬存著的,你沒辦法拿出去買東西。除非等到國庫券可以自由買賣……”
話說出口,她猛然反應過來,追問母親:“阿媽,今年哪一年?”
周高氏叫她給弄糊塗了:“今年是龍年啊。”
周秋萍自己已經回過神來,對對對,1988年,今年是1988年,開放國庫券市場的1988年。
她重生之前,手機曾經給她推送過一篇文章,是悼念民間股神楊百萬的。
周秋萍從頭看到尾,感覺這個人是不是股神要兩說。不過他在1988年倒賣國國券成為百萬富翁,卻是件真事,當時鬨得動靜很大。
紅旗下第一波吃金融投資紅利的就是1988年的國庫券。
周秋萍伸手按住胸口,似乎這樣就能阻止心臟真的從胸腔裡竄出來。
倒賣國庫券,對,這是光明正大的錢生錢。合法的,完全符合國家規定的投資方式。
40萬現在看著是不少,但如果想開家上規模的店,正經將生意做出樣子來,40萬其實根本不夠用。她還需要更多的錢。
繼續倒賣豬油渣,再攢上一年?不行,這樣太慢了,而且進貨渠道單一,不確定因素太多,很容易被卡脖子。
況且馮二強那個人渣還在,她得迅速地強大起來。
上輩子的慘淡人生告訴她,隻有強大到跨入高高在上的階層,馮二強連碰都碰不到的階層,她才有可能徹底擺脫這坨爛泥。
單靠離婚都沒用。
因為他是男人,他曾經是她的丈夫。
周秋萍當場就下定了決心:“沒事,阿媽,你明天指給我看,看到底是誰拿國庫券過來的。”
周高氏也氣憤。她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她尊重有文化的先生呀。先生怎麼能騙人,實在太過分了。
“好,睡覺,明天我一定把她揪出來!”
第二天一早,周秋萍送完孩子去托兒所,連豬油渣都沒急著賣,先去信用合作社存錢。
聽說她的來意後,合作社的主任都親自出來招待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秋萍總懷疑這位中年禿頂的領導眼睛飽含熱淚。
太激動了,主任真的太激動了。從七月底到現在,他們信用社登門的客戶全是來取錢的,連5%的定期存款利息都放棄,直接要求取出本金就行。
這種浪潮愈演愈烈,現在信用社門口每天都排出一條長龍,大家都揮舞著存單急著等拿錢。
說個政治不正確的話,這跟當年南京政府要潰逃去台灣前,所有人都急著去銀行擠兌也差不多了。
有領導背書,周秋萍第一個得以上櫃台辦理業務,順利入存兩萬一千元。剩下的422元六角錢,阿媽拿去榨油廠進豬油渣了。
被攔在信用社門口的客戶十分氣憤,破口大罵信用社走後門。
主任挺起肚子,板著臉道:“你要存錢的話,現在也能辦。這位同誌存了……”
“三百塊,我攢了半年湊了三百塊。”周秋萍急忙打斷信用社領導的話。
他張嘴兩萬一說也就說了,會給她帶來多大麻煩和危險啊。財帛動人心,要是叫人知道她身上懷揣著兩萬多塊的存單,她出門走不完這條街都可能被人當街搶劫甚至殺了。
周秋萍做出如釋重負的模樣:“錢放在家裡老怕遭賊,還是存到信用社好,心裡踏實。百八十塊慢慢來,積少成多。”
信用社主任回過神來,能一次入存兩萬多元的,那肯定是生意。而現在信用社九成以上的客戶就是普通老百姓。他們進出不了五位數,三位數也是好的。
“對對對,都把錢放手上多危險,存在信用社多好啊。幾百塊錢一年也有幾十的利息。”
可惜急著取錢換成東西拿在手上的人誰都懶得搭理他,大家鉚足勁兒往前衝。
鬱悶的信用社領導隻能回過頭試圖勸說周秋萍:“你存定期吧,你看一年的利息就好幾百塊,夠……”
周秋萍毫無興趣:“不行,這是貨款,我馬上就要拿給廠裡的。對了,主任,我問一聲,國庫券能存銀行嗎?”
“啊?存銀行?”主任瞠目結舌,嘴巴張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頭,“國庫券就相當於存單,已經存過了啊。”
“我是覺得這種存單有點多,怕丟了,想把五塊十塊的換成一百塊。”
主任立刻積極推銷:“你要大麵額的,買就是了。我跟你說,現在國庫券的利率15%呢,你兩萬塊錢換成國庫券,利息都三千了。”
周秋萍趕緊喊停:“我不要,我拿國庫券給人當貨款,人家不跟我拚命才怪。”
她不死心,又追問信用社有沒有可以租用給私人的保管櫃。結果還是否定。現在不提供這種服務。
周秋萍隻能拿著存單走人。
她要在寧安縣收購國庫券,但她不會在銀行買。1988年8月的寧安,實物價值>現金>國庫券,她拿東西換國庫券,要比在銀行買便宜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