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學依舊是那麼地熱鬨,尤其是在氣溫慢慢回升之後,多情又濫情的學子開始打扮自己,穿著單薄的青衫,站在太陽底下凍得嘴唇烏青,看著對麵的平康坊,也不知道在顯擺著什麼,更不知道在等待著什麼。
已經大不同的裴行儉走進了國子學的大門,看見顯眼的孔廟,看著不斷祭拜懇求學業有成的學子,這一幕讓裴行儉心中隱隱作痛。
原先自己也祭拜過,懇請聖人讓自己快些長大,快些能不依靠彆人來養活自己。
如今,裴行儉再也沒有這個心思,他朝著孔廟拱拱手,喃喃道:“聖人,學生有家了,可以不那麼著急地長大了!”
原先對自己頗為照顧的那個先生沒有找到,裴行儉覺得應該是上課去了,收拾好一切,看著空蕩蕩的屋子。
裴行儉對許行說道:“我六歲就住到了這兒,一住就是四年,餓了就出去廚子那兒找吃的,沒事兒的時候就去到處走。
一年四季都在這兒。huαんua33.
因為年齡太小不能進去學習,所以彆人在學習我就蹲在外麵偷偷的聽,耳濡目染下慢慢地也會認字。
因為沒有先生教我寫字,所以師父見了我字常說像個雞爪扒的一樣,現在每天跟著小微微一起寫字。”
裴行儉笑了笑:“小行,我是不是很丟人?”
許行搖了搖頭:“我寫的字我阿耶都認不出來,他說我的字是狗啃!”
正在這時有人走了過來。
“小儉?”裴炎朝著屋子裡伸進半個腦袋,不解道:“好些天沒見到你了,你去哪兒了?”
裴行儉對自己的這個族兄其實並無多大的好感,主要是不太喜歡他油嘴滑舌的樣子。
在國子學裡麵兩個人相見得很少,也沒有過很多交集,雖然都是裴家人,都是同族,按理應該親近,可裴行儉對他親近不起來。
裴行儉覺得裴炎應該也是。
“哦,是族兄啊,小弟最近去了仙遊,以後就在那兒求學了!”
裴炎聞言張大了嘴巴:“那裡能教你什麼,又沒名師,也沒有這兒這麼好的一個求學環境,窮鄉僻壤的,你咋想的!”
可能覺得自己把話說得太過了,怕自己這個敏感的族弟又不開心,裴炎又趕緊說道:“也就姐夫有大才,也除非顏白姐夫親自教你,不然去哪兒不是去求學而是去喝西北風,真是昏了頭!”
裴行儉笑了笑:“嗯,姐夫收我為弟子了,師父說我弟子底子不好,現在老祖宗正在教我《急就章注》,這兩日剛好師父回來上朝,我也跟著回來收拾下東西,後日我就走了。”
裴行儉不會騙人,也沒有想過對裴炎說假話,聞言就如實說了出來。
裴炎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巴:“小儉你說的是真的?老祖宗也在教你?你確定是老祖宗不是彆人?”
裴行儉點了點頭:“嗯,老祖宗每日隻教我半個時辰,剩下的時間就是讀書和練字,師父說見字如見人,我的字太醜了,他說這個基礎得打好。
所以現在每日最多的就是練字,或者跟著師父學習如何管理莊子。”
裴炎拍了拍腦袋,還是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顏家老祖宗的耳提麵命,京城最負盛名的顏白為其授業恩師。
老天爺,當初陛下三請顏家為太子之師都被顏家婉拒,說什麼有孔家就足夠了。
這個裴行儉無父無母,更無絲毫的家族勢力,連活著都要靠各家接濟,是什麼運道才能得顏家看中一步登天啊!
“現在你住在曲池坊?”
裴行儉點了點頭:“嗯,給我騰了一間屋,以後我回長安後族裡如果有事兒,如祭祖事宜,可以去那兒尋我。”
人性中最糟糕的特性始終是對彆人的痛苦所感受到的快意,亦即幸災樂禍。
裴炎嫉妒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以前看到裴行儉孤獨一個人坐在那兒他時不時會覺得有些快意,族弟裴行儉的路是迷茫的,但自己和他不一樣,因為族裡已經給自己鋪好了所有路子。
而且,自己父母健在,吃喝不愁,前路不愁,走到哪兒都不用發愁。
如今,他發現他最瞧不上的人一下子讓自己望塵莫及了,巨大的失落感讓裴炎久久都不能平靜,苦於無從宣泄,當裴炎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了自己的阿耶時,裴大同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喟然歎道:
“河東裴氏中眷的族譜要為其子單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