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亮,大雪已經把整個長安鋪成了白色,遠遠望去,灰蒙蒙的天,早起的晨煙嫋嫋,像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城門樓子裡麵的城守一邊跺著腳,一邊朝著掌心邊哈著熱氣兒邊罵著賊老天。
等晨鐘響起,他們就會打開城門。
晨鐘有節奏地響起,就像家裡催賴床孩子的老娘,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
長安的城門開了,挑著擔子賣貨人也開始陸陸續續地進城,馬上就要過年了,這時候的長安就像是一頭饕餮巨獸。
無論城外進來多少貨物,短短的一天就能被消耗一乾二淨。
不良人的吆喝緊隨其後,那些從突厥人裡特意挑出來的漢子拖著掃把排著隊,走上了朱雀大街。
這是長安的主乾道,也是直達皇宮的大道,彆處的雪不打掃可以,但是朱雀大街的積雪不能不掃。
稍微慢點,禦史就會衝到衙門裡麵質問主簿和縣丞是乾什麼吃的,掃個雪還磨磨唧唧的不像話,這官員還要不要做了。
至於質問縣令顏善,禦史還沒有這個膽子。
顏善他現在管整個長安,雖僅是暫管萬年縣,但手中的權力可是沒有半點的折扣,就相當於雍州牧一職,有可以隨時進宮麵見陛下之特權。
(根據《舊唐書·地理誌》的記載,雍州即指京兆府,也就是大唐王都所轄之地,李泰在貞觀八年兼任了掌管西京長安的長官,之前一直都空著!)
而且顏善與顏白還是不同的。
顏白當萬年縣令的時候,隻要你好好說事情還有得商量。
而且顏白除了為人傲氣些還是很好相處的,可是顏善卻是不同,他是有著君子的善,也有著律法的鐵麵無私。
他隻拿律法說事兒,超過律法之外的談都不能談,可謂是油鹽不進。
其實這也不怪顏善,顏家這一代的路老爺子已經定好了。
顏白為家主負責家裡人生計衣食住行,保證家裡人可以安心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用被外物左右和困擾,家就是所有子孫的避風港。
就像當初顏師古對顏白一樣,每次大嫂嫂都會把顏白需要的準備好。
顏善就是負責家裡的文化傳承,要保證顏家的家訓,家風以及風骨。
所以,他冷麵示人,就是塑造顏家這一代文化的形象。
鐘聲響罷,長安那安靜如處子的美就沒了,無數細細的煙柱子就衝上了天空,然後彙聚到一起,像烏雲一樣壓在眾人的頭頂。
飄啊飄,一直飄到了龍首原,飄到了皇宮的上方。
李二起個大早,居高臨下,美美地看了一眼煙火中的長安城,深吸一口氣之後,露出美美的笑。
在他眼裡,這不是煙,這是百姓生活富裕的象征。
就在昨日戶部已經把貞觀四年裡新生的嬰兒數目統計完畢,僅是長安以及京兆下的周邊縣這一年就增加了四千二百零三個人口。
也就是說今年有四千二百零三個孩子出生有了戶籍。
其餘州縣的新生兒人口還在統計中。
在李二看來這都是大唐越來越好的象征,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原秦王府的位置,也就是李淵所住的大安宮。
李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先前他總是擔心自己做不好這個皇帝,現在,他覺得慢慢都在變好,以後會越來越好。
看著孫神仙在內侍的帶領下緩緩而來,李二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也不知道顏白用了什麼手段說動孫神仙,孫神仙每月都會進宮給自己和皇後檢查身體,雖然不知道是當月的哪一天,但是孫神仙一定會來。
真彆說,經過了孫神仙這一年的檢查和督促,腦袋疼的次數倒是少了很多,而且症狀也變輕了。
現在在喝藥酒和藥膳,食物也是清淡,一日三餐吃什麼都是定好的,倒是這點讓李二覺得有些不爽利。
想到這裡,李二腦子裡麵不自覺地又想起了那個讓他頭疼的小子。
真彆說這些日子沒有在朝堂上見他還是挺想念的,他在的時候那些禦史使勁的彈劾他,不斷地上書說他是一個佞臣。
他在的時候就連魏征都很少說話。
因為彆人彈劾他,他就彈劾魏征,說魏征管教,哪怕魏征都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已經不管禦史台了。
可顏白依舊說這是他開的一個好頭,先前在禦史台的時候沒有做好榜樣,以至於現在所有人在朝堂上都充滿了戾氣。
氣得魏征上朝的時候見到顏白就不說話,想想魏征那憋屈的模樣,李二都覺得好笑。
如今,他不在了,禦史就開始盯著自己和太子了。
就因為自己早起喝了一杯藥酒,身上有點酒味被魏征聞到了,魏征引經據典意有所指的在朝堂上說了一個時辰。
都這還沒結束,晚間就收到了他那千餘字的奏折,一想到這些,讓李二美美的心情變得那麼不美好了。
當兒子的有時候都會嫌棄母親嘮叨,當皇帝的李二自然也不喜歡魏征的喋喋不休,隻不過要不斷地告誡自己,要不忘初心,要當一個好皇帝。
孫神仙的話很少,哪怕麵對當今的陛下他也沒有多少話要說。
皺著眉頭寫下藥方,孫神仙就熟門熟路地朝後宮走去,看完了陛下還要看皇後,孫道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要答應顏白接下這個差事。
是因為酒精來著?
還是因為在樓觀學開個醫學院來著?
孫神仙也想不起來了,隻覺得自己被顏白坑了,自己已經被這些瑣事兒給填滿了,孫神仙一路衝向了後宮。
來來往往巡視的宮衛像是沒有看見一樣,看宮門的都是一群殺才,長相就彆提了,長年在戰場上混的人有張完整的臉就算祖墳上冒青煙了。
這樣的一群‘劊子手’遠遠的見了還得彎下腰行禮,冷冰冰臉硬是擠出難看的笑朝著孫神仙問好。
李二目送孫神仙離開後,躺在暖榻上開始開奏章。
百騎司的是最先看,這樣自己就能第一時間掌握長安人員的動向,這是他在軍伍中養成的喜好,如今依舊很難改變。
見呈上來的都是代表無大事兒空白的紙張,李二知道最近並無大事兒。
李二開始看折子,折子有很多,李二上下翻檢,突然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笑臉,一封沉甸甸且皺皺巴巴的折子出現在眼前。
看著上麵的火漆烙印,是從西域肅州呈上來的,這一看就是顏白寫的折子。
因為隻有顏白寫的折子會這麼厚,他喜歡用大白話寫折子,廢話寫的多,用的紙張多,就顯得厚。
李二並沒有著急著看。
抬起頭忽問道:“上官言,書房折子今兒是你整理的?”
站在遠處的上官言聞言心裡咯噔一下,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慌忙走了過來:
“回陛下,臣不曾整理過,折子一向都是門下省起居舍人梅彥在整理,臣隻負責聽宣和記錄!”
李二忽問道:“上官儀我問你,呈現的折子應該如何放?”
上官儀趕緊回道:“回陛下,戍邊之事放在首位,可不過三省商議,直呈禦案,州縣大事居其次,三省六部居其三,其次是諸位臣工的奏章。”
李二點了點頭:“很好,以後你來擺放折子吧!擬個口諭,我說你來寫,起居舍人梅彥勞苦功高,為人乾達,朕觀之甚有攀登之心,溫陵一縣民風淳樸,縣令董林華年事以高,就讓梅彥去溫陵,董林華入太學博士吧!”
(溫陵就是後世的泉州)
上官儀知道梅彥這一輩子算是完了,上官儀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反正這事兒梅彥又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這下好了,由三省直接下放州縣,若是再想升上來幾乎已經不可能了,當官跟做人一樣。
走上坡路難,走下坡路快。
一想到晚間還有長孫無忌的酒席,上官儀覺得自己得找個借口,這種事兒自己不想沾上,自己也不願成為那梅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