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竹口風雲(1 / 2)

竹口村在陽穀縣的西南麵五十裡,從縣城往這邊走,坐了馬車小半日便到。

潘鄧帶了一個馮主簿給他找好的彭文書,縣衙裡兩個衙役,並著李莊主給他派來的兩個家人,這幾天相處甚佳的杜大哥,還在兜裡揣了一個小鄆哥,一行人去了竹口村。

那兩個衙役隻當李家莊的兩個人和杜興是潘鄧自己家人,此去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多帶兩人也是情理之中,便沒在意,反而鬆了口氣。

彭文書便給潘鄧講起竹口村事,“今年不大好收……往年此事村裡鄉書手便做得,村民把稅米稅錢繳上後,保正,耆老帶著壯丁押運到縣裡,或者直接送到東平府,近幾年愈來難收,今年更難,稅又漲了……”

潘鄧吃驚不小,“又加稅了?我記得前兩年剛加了一次。”

杜興也在一邊豎著耳朵聽著。

彭文書歎息,“比起江南來倒是好了不少,諸位豈不聞花石綱之害,那邊見天的有人鬨造反呢……縣令總說我們這刁民多,他那家鄉才是真刁民,我們這山東都是好良民!”

隨行的人一溜的點頭,“對對對。”

文書手話鋒一轉,“不過咱們此行也要小心,今次去的竹口鎮,離梁山泊近,那有一夥強盜,前年截了生辰綱的就是,莫要走遠,獨自去梁山泊那邊……不過這都是他們鄆州府搞這些幺蛾子,咱們東平府吏治清明,民風淳樸得很。”

馬車上的人又是一陣點頭,“對對對,咱們東平府淳樸的很。”

竹口村很快就到了,村子因北麵有一片竹林得名,路過竹林,就到了村口。因之前無人告知,村裡沒人知道官差要來,無人相迎,村裡犬吠雞鳴,炊煙嫋嫋。

杜興知道保正家在何處,便直接帶了人去,一路上木門矮牆,柵欄稀疏,一望過去就能看見院裡的菜園土屋,孩童在家玩耍,看見他們一行人從路上過,就撒著腳丫跑回屋裡。

保證家明顯要殷實不少,院牆砌的高,雙扇高門,門框也高高的,讓人窺不見院裡。

杜興敲門寒暄,朱保正明顯還記得他,麵露驚訝,直到:“多年未見李莊主!如今你來了,怎不見莊主?”

杜興便將此行目的與他說了,見過眾人,朱保正也與潘押司見了禮,眾人一同進院。

“早不知押司帶著諸位來,沒先準備,不過小老兒家裡也有些好酒,便叫渾家再炒幾個小菜,還請諸位移步主屋,讓我一儘地主之誼。”

酒飽飯足,保正叫家人帶著兩幾位衙役車夫去休息,才領著潘鄧等人去了偏廳,將村裡的鄉書手叫來,拿了稅冊戶籍冊,給潘押司和彭文書驗看。

這一看不要緊,“怎少了這麼多戶!”

保正滿臉苦相,“那牛二打死了收稅官吏,領著好多戶上山了,他們一走了之,我們全村還得繳稅,足額稅。隻因夏季的二稅本早在二月份便交上府衙,稅額已定好,不能更改。”

鄉書手也是滿麵愁容,“秋季的二稅本前兩天交的,比夏稅還要多上幾分!潘押司,縣中難道不知我們村遭逢大難,戶口減少?如此下去,村裡人哪還有活路呀!”

潘押司不能背鍋,輕易給自己招仇恨值,“潘某前些日剛剛出任押司,並不知其中內情,保正可否將此事來龍去脈講述一遍?”

朱保正並不想說,但仔細想想隱瞞也無甚意義,便就照實講了,“牛二打死了收稅官,帶著一家老小,領著村裡三十幾戶人家,去了梁山。潘押司容稟,小老兒鬥膽說一句,此事實際上也不是他們的過錯,因為之前的官吏聯合上任的鄉書手,向牛二家索賄。”

杜興撇撇嘴,心道一點也不奇怪,平白無故,哪有民殺官的,老百姓看見當官的躲都來不及,一家宗族都在此地,如果不是逼急了眼,該忍也就忍了。

小鄆哥說到底還是個半大小子,沒見過那麼多事,聽到內情和之前聽說的不一樣,睜大了眼睛。

朱保正接著說,“……彆人都給了,牛二不答應,那官吏就要求我等,將他家五等田記為一等田,將他家快要病死的牛記為壯牛,他家的兩個剛會走兒子記為了壯勞力,戶鈔一發下來,第二天一家人就上吊了……”

“他家在村邊上,沒人發現,恰巧路過梁山賊去他家討水喝,給他們救了下來,牛二回了氣,索性就和那山賊上山去,上山之前把那些官吏全殺了,本村上任鄉書手也沒逃過。”

他看向坐在案前的鄉書手,“陶鄉書還是月前剛擔的差事。”

幾個人圍坐桌前,潘鄧也拿了戶籍冊細細翻看,“本村現有多少戶,需要繳納多少才算足額,還有多少戶沒交?”

朱保正答道,“本縣現在還剩了一百二十戶,算上走了那些戶的田,共六百三十四畝地,夏收錢,秋納糧,二稅本上寫著稅額,這季我們村要繳一百四十七貫錢,剛開始繳稅的時候就出了事,大半的人沒繳呢,隻收了二十多貫。”

潘鄧和彭文書都默不作聲,看著手中的冊子,過了好半晌,潘鄧才放下,“朱保正,村裡剩下的人,依你所見能不能交上?”

朱保正心中嘀咕,若是能繳上也不用您大駕了,麵上還要恭敬答道:“恐怕有些為難。”

“那往常若是出現這種狀況,你們通常怎麼辦?”

朱保正覷他一眼,“這……往常若是遇見此事……潘押司您是府衙中人,應該比我們熟,往常若是我們繳不上足額,官府便不返還朱鈔,這朱鈔就是百姓已經繳了稅的憑證,官府不返還,隻教衙役勒令再納,把數補齊,方才罷了。”

小鄆哥站在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潘鄧麵上如常,“除此之外還有彆的法子嗎?”

保正被他問得奇怪,但也仔細想想,“……萬變不離其宗,反正就是讓百姓再交一回。”

幾個人又陷入了沉默,大家心知肚明,讓老百姓再交一回稅,這種無恥的方法,在竹口村這種已經發生過極端事件的村子裡,已經不能用了。

村裡百姓也不甚配合,潘登也意識到事情的棘手。

“朱保正,陶鄉書,事情我大概已經了解了,此事說起來確實棘手,但是所幸時間上總還來得及,距離最後的期限還有不到兩個月,大家一起想想辦法,總能度過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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