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昭又召喚他坐下,潘鄧便坐到了陳大人跟前。
“前兩日我和明通判,許主簿商議,稅錢繳得過多也有不好處,適當即可。取之於民也要用之於民,何必全都上繳,這些年來,那朝廷刮地皮的錢也儘夠多了……”
潘鄧低著頭眼觀鼻觀心。
陳文昭抿了口茶,“如今府裡那東七街的租賃錢也收了千多貫,建了蹴鞠場,再多的事太過繁雜,官府也沒法管,若是都管還要招役夫,太過勞民。本朝曆法,朝廷官員不得經商,你是個小吏,倒不必太過在意。”
“若有和商家聯合的,叫許宜去辦,他這人剛直,又是府吏之首,他管此事,我與通判走後也不至於荒廢。若有彆的商家做不到的,你辦,千兩白銀不是給你,老爺去任之前,如數奉還,所賺金錢,也要為府裡興辦產業,隻不是以官府的名義。”
陳文昭笑嗬嗬的。“……你能做到何種地步,也叫本府看看你的本事,你可能做到?”
潘鄧哪有說個不字的,“小子以府裡百姓生計為自己終身大事,不敢懈怠分毫,愧對府尹看重!”
他感念府尹大恩,涕泗橫流,天老爺,他上輩子自己奮鬥了多久,才有的第一桶金,兩輩子加起來,沒人也沒銀行給過他這麼多錢!這是貴人呀!
陳文昭看著小潘押司流著眼淚,一手抓著一個大銀錠憐惜地往臉上貼的舉動,自信一生的心開始動搖,這錢,真該給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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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鄧有了本錢,也不去找那大書社合作了,直接盤下一個快倒閉的小書店,連那書店掌櫃,店裡刻板匠人,做雜活的工匠全都一塊留用。
那店裡原本有個蜀中來的雕版匠,知道書坊已經開不下去,早就做好打算回成都府,隻是那東家虧欠工錢,打算要完錢再走。
潘鄧早聽說成都府出好雕版匠,技藝比起福建雕版匠不分伯仲,沒想到他們東平府也有一個,便看了這人的版,確實手上功夫極佳,找來問話。
來人名叫連朋,看起來年紀不大,答了潘鄧問話:“回東家話,小子今年二十三,三年前跟著采買的車來到這,因家裡太窮,父母又不在了,自己娶不了妻,想出來闖蕩一番。”
潘鄧便問他:“我見你手上功夫不俗,便替你前東家給你結了賬,你可願意留在這接著雕版?”
連朋喜不自勝,“多謝東家,我願意留在這,給東家乾活!”
潘鄧將之前在畫社處拿來的倪文成的粉本給他,“雕字版尋常人也做得,你且雕個畫版試試,咱們書坊以後要用。”
連朋拿了粉本,回去雕版了一旁的房掌櫃見了問到:“東家,咱們可是要印畫本子?”
潘鄧搖搖頭,“要印小報,你且做好準備。”
房掌櫃眼珠一轉,“東家,不是房某誇口,小報咱們書坊也印得,咱們坊中匠人雕版快。上好的硬粟紙也有得,東平府中有好製紙匠,製得好粟紙,雖比不上那金粟山,也強得過一般粟紙,不怕疊,賣的還便宜,拿來做小報正好……隻是咱們找何人撰稿?若是官府追查又該如何?”
“你旁的不用管,把那紙拿來給我看看。”
房掌櫃便拿來一捆粟紙,果然紙質極佳,紙張厚硬。
房掌櫃又問:“東家,既然咱以後要做小報,書坊裡有兩個刷膠縫針線的製書匠,還雇用嗎?”
潘鄧手裡擺弄著粟紙,“留著用,不必叫他們走。我要做的這小報與旁的不同,欲將它做成個冊子樣,我這有份手稿,待會兒你叫書坊匠人來,試作一冊。”
又吩咐道:“這粟紙極好,隻是太黃了,你去找那製紙匠,說明我們是大單采購的,叫他想些辦法把紙張漂一漂,弄得白些。”
房掌櫃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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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鄧這邊趕在傍晚之前安置了書坊各人,又拿了禮物去明通判家赴宴。
明家是個兩進的院子,今日同樣請了四司六局來家中主持,諸位賓客都在園中,三三兩兩正在投壺,兩邊廊上擺著插花掛畫,其中還有熏香點綴,一派雅致。
明瀚海將他迎入院中,潘鄧見過了各位同僚,那錢文書召喚他,“潘押司,來玩九射格。”
潘鄧走了過去,手裡被塞了一個竹筒,他抽起一直簽,上麵寫了“鹿”字。
錢文書問:“可玩過?”他伸手一指,幾步遠處有個圓盤靶子,上麵正好分了九格,一熊在中間,八個其他禽獸在四周圍,錢文書把手中飛鏢遞給他,“諾,射中那隻鹿便好。”
這不就是以前商場玩的紮轉盤嗎?
潘鄧顛顛飛鏢,旁邊劉司曹笑說道,“潘押司,我們可不是沒彩頭的,若是在諸位同僚中排行見底,開宴要先喝上三杯。”
潘鄧笑道,“這有何難,喝便喝了。”
他伸手一擲,飛鏢紮歪到了魚格上,眾人一片噓聲,有人替他記著,“一杯了,潘押司一杯了。”
錢文書也哈哈笑,“再來一個!”
潘鄧又抽了一個簽,正好抽中了熊。
“哎呀,抽中熊了。”眾人都圍觀,“今天第一個熊呢。”
“不會真讓潘押司投中了吧。”
潘鄧抬手朝著靶子中心投去,正中靶心!
“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