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一連帶著江入年將悼亡詩慢慢的誦念了三遍,江入年感到,他的聲音平靜中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感覺。
悼念室裡的黑色帷幔上點綴著幾顆黃色的星星,隨著聲音有規律的輕輕的擺動著。
江入年感覺到自己剛剛有些失控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溫熱的罐子也重新變得冰涼。
儀式結束了,江入年將青瓷罐裝進背包裡,到櫃台處的登記表上簽了名。
他禮貌的和小劉道了彆,拎起雨傘準備走出了殯儀館。
外麵的天氣依舊陰沉沉的,但雨滴還沒落到地麵上。
“唉,等一下”
身後的小劉喊住了江入年,他低頭在草稿紙上刷刷地寫下了一個地址和一個名字,然後撕下紙張塞給了江入年。
“政府現在針對火葬有一筆補貼,不過手續比較麻煩,你去這裡找這個人,說是劉明介紹過去,讓她給你說一下怎麼辦。”
江入年怔了一下,劉明就已經轉身回到了櫃台前,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江入年握著紙條,接收到了這來自陌生人的關懷,讓他心裡淡淡的浮起了一絲暖意。
“多謝啦,哥”他感激地說道,想起自己剛剛看到的幾行字,江入年忽然開口。
“哥,你投稿了什麼文章,我給你投一票”
劉明豁地抬起頭眼睛一亮。
這個月正是“天豐國第一百二十一屆科幻小說評選大會”的投票月。
科幻小說大會可謂是天豐國一年一度的盛會。舉辦單位包括天豐國文創部門、天豐國航天管理中心、天豐國作家協會等一眾國家單位。
科幻小說評選每年一屆,每屆活動都極其盛大,獎金極其豐厚。
今年的主題叫做“且問星空”
據江入年所知,“且問星空”的一等獎作品單單是現金獎勵就有1000萬元星鈔,更彆提後續的出版和影視化所帶來的巨額利益。
所以說天豐國甚至天海星的科幻作品可謂是遍地開花,蓬勃發展。經過一百多年來每年的大賽的催熟,科幻產業早已經成為了一條天海星龐大的產業鏈。
所以基本上人人都去投稿,說不定哪一本爆火了呢。
小劉略帶著一絲扭捏的說出了小說的名字,然後又簡單的說了一下自己的創作理念。
“我這篇小說其中的核心是天海星長子理論”
“哦”江入年一下子就聽明白了,這種理論的核心是說認為天海星上麵的人類事實上是宇宙最早出現的高智慧生命,其餘的星球即使有生命存在,科技程度也遠遠低於天海星。
不過,根據江入年的觀察與統計,近些年來,天豐國爆火的科幻小說更偏向於天海星幼子理論,即天海星上麵出現的人類在整個宇宙中屬於較晚出現的高智慧生命,其餘星球上的科技水平要遠遠高於天海星,天海星相當於宇宙這個大家庭中最小的孩子。
這種題材更好挖掘,更加黑暗,更容易寫出有深度的作品。
“我回去就投”江入年和小劉保證道。
他覺得寫小說的人都很不容易。
江入年曾經嘗試過寫一些小說,並運用自己出色的邏輯分析能力找到了最容易爆火且上手容易的賽道。
但是顯然他沒有那麼一點點的天賦,當他坐在書桌旁,呆呆地寫了一整天之後,興奮地將自己的文章拿給爺爺。
爺爺的評價是“像是在讀一篇簡短的報告”
一向有些溺愛他的奶奶也搖了搖頭。
江入年也覺得乾巴巴的,他隻好惋惜的收回了這個夢想。
他和小劉告了彆,走到馬路對麵的公交車站牌旁邊等了起來。
等了20分鐘左右,一輛搖搖晃晃的大巴開了過來,江入年登上公交車,投了四枚硬幣,然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嘩啦”車外大雨傾盆而下。
看著窗外瓢潑的大雨,江入年不由的暗暗慶幸了一下,他緊緊的摟著麵前的背包,看向了窗外的雨景。
公交車又搖搖晃晃的行駛了起來。
到了下一個站點,車上呼呼啦啦的上來了許多被大雨拍在路上的落湯雞。
一個渾身充滿水汽的胖乎乎的紅頭發阿姨一屁股坐在了江入年身邊。
江入年和阿姨對視了一眼,禮貌的點了點頭。
紅頭發阿姨一邊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雨淋濕的衣服,一邊帶著一點含混不清的口音嘟嘟囔囔道。
“一輛老星力公交車,還收四塊國父幣,害,這車一點都沒有新型星能車跑的穩當。”
江入年看了看確實已經上了年頭的公交車。
北城之前的公交車一直是星力驅動車,速度快,耐使用,但是耗能高,所以收費一直是四塊錢。
但由於現在很多家庭基本上都配備了小型星力驅動車,交通壓力驟增,事故頻發。
於是“白塔”星能科學院下屬的星力車研發中心發明了新型節能車。
新型節能車的速度慢,但耗能低,星能利用率更高,因此收費更加低廉,從起發站坐到尾站隻需要2枚國父幣。
但是由於新型節能車剛剛發布,政府並未大麵積鋪開,而是選擇逐步進行更新。不過兩塊國父幣的差價,還是讓節儉的底層民眾有些不滿,覺得政府應該立即全麵鋪開。
紅頭發阿姨一路上從星力公交車和星能公交車開始,不停的數落著以前高效的星力產品和如今節能產品之間的優劣。
可以看出她的性格十分火辣,嘴巴也很利落。
近些年來政府為了扶持發展節能產品發展而提供了大量補貼,所以星能灶、星能燈等節能產品的價格相對低廉,而且長期使用耗費的星石不多,購買下來比較劃算。所以經濟狀況不好的家庭最先接受了星能產品。
而富裕家庭更在乎產品的使用體驗,因此依舊使用效率更高的星力產品。
紅頭發阿姨顯然想用更便宜的價格享用更高效的產品。
她一直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到最後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的重複了起來,雙手也有些神經質的揮舞了起來。
周圍的擁擠的人們不著痕跡的對視一眼,撇了撇嘴,遠離了這個負能量爆棚到有些癲狂的女人。
不正常,本來看著窗外的江入年眼神一凝,扭過頭去仔細的觀察著這位紅頭發的阿姨。
很小的時候,江入年就發現自己似乎擁有著一種特殊的能力,能夠敏銳地發現他人潛藏的情緒問題。
比如現在他就發現了在那語無倫次、煩雜惱人的聲音後麵潛藏著巨大的絕望和無助。
而且她的情緒變化太快了。就讀於天豐國警察大學的江入年判斷道。
他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頭,正常人的情緒爆發會有一個循序漸近的過程,但是紅頭發阿姨直接從口頭抱怨變得開始具備一些攻擊性。
江入年垂頭看了一下阿姨一直下垂著的嘴角和緊攥在一起的手指上被扣的斑駁淋漓的紅色指甲。
不由得開始在心中構建起這個紅頭發阿姨的形象。
她看起來五十歲出頭,一頭亮眼但有些雜亂的紅發,說話時帶著一點原菲爾曼王朝的口音,不過很輕微,應該小時候曾在原菲爾曼王朝生活過,但時間不長。
而紅頭發在曾經的菲爾曼王朝是不詳的象征,擁有一頭紅發的孩子自出生就會自動淪為奴隸階層。
所以在天豐國和平解放菲爾曼王朝之後,許多菲爾曼王朝的奴隸為了避開飽受歧視的環境,舉家搬遷到了天豐國境內。
這位紅頭發阿姨應該也是當年遷徙大軍的一員。
江入年的目光又滑落在她粗粗的手指上,她左手的無名指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這個地方一般帶著的是婚戒。
而現在戒痕還在,戒指卻不見蹤影,紅頭發阿姨顯然極不適應戒指的缺失,她正在不斷地焦慮的摩挲著那一圈戒痕。
不停絞緊的手上沒有太多繭子,虎口卻帶有多次摩擦出來的粉嫩水泡,顯然她今天剛剛乾了很長時間的機械性的工作。
但她實際上應該剛開始從事這種工作,所以儘管繁重的工作讓她手指的皮膚被摩擦出泡,但是還沒有長出能保護她皮膚的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