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寒雨淅淅瀝瀝地下了整整一宿,廬陽城裡彌天蓋地一片蕭索肅殺,愁緒萬端。
也的確是愁煞人了。
皋城疫病在廬陽蔓延。封鎖城池雖防止住了瘟疫外溢,卻於減緩廬陽城內的感染速度並無半分作用。
不停地有人倒下,不停地有人死去。
疫病麵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無論你是帝王將相還是布衣黔首,疫病一起,大家都是渦旋中的舴艋舟,誰也難保自己可以幸免不被卷入其中。
……
廬陽城裡皋城疫病爆發的消息不脛而走,不久便傳到了千裡之外的西楚蜀郡。
就在西楚百姓對大燕突如其來遭逢疫病眾說紛紜的時候,錦華宮裡的趙淩雲非但不覺意外,反而露出了了然於心、舉無遺算的篤定神情。
燈下,他筆走龍蛇,在寫給百裡奉公的書信上寫道:
感謝百裡叔當年在皋城疫病爆發的時候,冒死犯險偷藏了得病將士的巾帕,保留了疫病的邪毒,更感謝百裡叔能夠度長絜大、盱衡大局,沒有婦人之仁,能在適當時機引發廬陽疫情。
寫給百裡奉公的信剛剛落筆成書,薛真卿的木鳶又載著覆信,撲棱棱落在了趙淩雲的書房。
當日,在布置完百裡奉公散播疫病的同時,他曾修書薛真卿,讓其小心防範疫病,又說,複國大業的勝利已是指日可待,國仇家恨得報之日便是他們成親之時。
拆看薛真卿的回信,是趙淩雲這個習慣於自持內斂的年輕君王為數不多的展露真性情的時候。
隻見他“唰”地一聲迅速站起,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向落在地麵的木鳶,輕叩機關,取出信箋,不等回到書案前,便迫不及待地拆開緘紮,立在原便讀了起來。
薛真卿的書信亦如往昔,除了“上言長相思,下言加餐飯”,還總要費些篇幅相商複國之策。
這次她在信中向趙淩雲問道:
“廬陽已經因為疫情大亂,皇城禁衛軍和羽林衛儘皆病倒了過半,從附近州郡抽調守備軍支援廬陽也是遠水難解近渴,現下祁陽宮守備有所鬆懈。”
“若要效仿當年大燕釜底抽薪偷襲廬陽舊都,此刻正是絕佳時機,陛下為何還不下令攻伐大燕?”
薛真卿複國心切,曾經是因為胞兄枉死的血海深仇,如今卻有一分原因是為了——逃離。
逃離秦王慕容成嶺。
她越來越不知道該如何在慕容成嶺麵前坦然自處。麵對秦王,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悸,特彆是在每次推宮過血之後,這種不自在的感覺尤甚。
她怕自己會愧疚,怕自己會心軟,更怕朝夕相處、夜長夢多……
攻伐大燕、複興西楚,其實趙淩雲的迫切之心遠勝於薛真卿。之所以依舊按兵不動,他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