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即使知道會見麵
平盛五十一年六月十一,大暑。
崩塌。一切都在崩塌。在崩塌中寸寸斷絕,在斷絕中化作飛煙,在飛煙中又重新凝聚出形象。星月逆行,江河倒流,落葉從大地上升起,錯過變成了從不曾相見。
萬物湮滅,時光倒流。
如果提前知道了結局,這一切會改變嗎?
一年前。
平盛五十年六月十一。
皇城城郊,都尉府禁軍駐防大營。
主帳外校場上,騎兵們已經集結完畢。他們統一佩著長槍鐵鎧,靜靜地立馬等待。領隊的武士高舉著主家徽記,黑底龍紋的旗幟上,一個朱紅的“翎”字,在風中烈烈招展。
新上任的翎字軍統領孟章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在騎兵們麵前站住了腳步。他才升帳不到一個月,這還是第一次進主帳議事,也是第一次拜見都尉府各位同僚。早晨過來前他專門換了高低底的靴子,想叫自己走路顯得不那麼瘸,至少不要礙著貴人的眼,可惜忙活到現在,他的腿疼得直抽筋,高低底的靴子叫他每一步都像在爬山,走起來更瘸了。
他歎口氣,挺了挺脊背。至少在舒殿下麵前,他希望自己能保持一個過得去的形象。
他站在校場的最前方,眯著眼睛左右看了看,示意遠處的騎兵往後挪一點點。等確定隊列整齊了,才撫肩微一點頭,向眾武者行了個禮。
騎兵們踩著馬蹬子起身,齊刷刷地回了禮。
“啪,啪,啪。”有人拍了拍掌,在身後輕笑:“這麼齊整的兵,一看就知道是孟大人帶出來的。”
孟章微微一驚,轉頭見是舒殿下的禦影衛瑤光。他怔了怔,還不等開口,瑤光眉眼含笑,先撫肩行了禮:“孟大人,好久不見。在皇城可還適應?”
孟章木著臉,彆開了視線:“好,比思苦峽好。”
說完又覺得太簡短,乾巴巴地補充:“冬天沒那麼濕,對腿好。”
瑤光欣慰地笑了起來:“是的。皇城和暖,主人也是想著您的腿,在皇城慢慢調養,總會好起來。宮裡擅正骨的醫官有好幾位,我已經打過招呼,請他們過來為大人診治。翎字軍不接戰事,大人也不用急著練兵,先把腿傷治好要緊,有什麼事情就直接來找我。”
孟章默然點頭,看了瑤光一眼,又再次挪開視線。棄子最好識相,何況貴人已經給了足夠多體麵。他明智地換了個話題,啞聲問:“進翎字軍這麼久了,我還沒拜見過自己主家——”
“大人。”瑤光打斷了他的話,態度異常認真:“舒殿下是您的主家,永遠都是。您雖然沒有效忠,但是為主人效力多年,他不會忘記的。翎字軍雖然是三殿下的親兵,可實際掌權人一直是主人,安排您在這裡,為的是差事清閒,讓您安心養傷。這是主人的體恤,請大人不要多慮。”
孟章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笑:“沒有多想。老馬無用,不敢挑食槽,也乾不動了。就是希望翎殿下能通融些,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提前先給他磕頭。”
瑤光微微搖頭,露出一個不讚同的表情:“大人言重了。這幾日翎殿下受了風寒,不能出門見風,等大好了,我陪您一起去府裡拜見。”
他邊說,邊上前一步扶住孟章的手臂,輕輕巧巧把人帶著往前走。那神情和姿態都不像在扶一個瘸子走路,反而更像好兄弟一起把臂而行,叫人覺不出絲毫的冒犯和輕侮。孟章最忌諱旁人因著腿傷對他另眼看待,可這會兒卻心平氣和地讓瑤光照顧著,兩人一路行至主帳門前,瑤光自然而然手一揮,為他撩起了門簾。
孟章忍不住看了瑤光一眼。他脾氣暴躁又一身毛刺,一輩子交惡無數,唯獨在這位禦影衛大人身上從沒挑出過一絲毛病,真正是會做人,也會做事。
他歎了口氣,開口問:“翎殿下的禦影衛,也像你這樣嗎?”
瑤光怔了怔,回答:“殿下還沒有影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