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侍妾(2 / 2)

逆世者 七茭白 13801 字 4個月前

她一邊說,一邊推著五娘出屋。翎王雖然已經離開,外頭儀仗還沒撤儘,庭前人來人往,十分熱鬨。五娘怔怔地任由母親拉著,卻滿心茫然不知道往哪裡去,一低頭,淚水迅速模糊了眼睛。這人世多荒唐,個個畫地為牢,非得嫁人,非得富貴,能走的路子明明有十萬八千條,她卻無路可走。

她神思恍惚,跟著母親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聽見幾人言笑,有人“呀”了一聲,笑道:“呦,這不是五姑娘嘛?”

五娘一抬頭,見是玉夫人帶著幾個姐妹兄弟款款而來,心不由沉了下去。這位玉夫人和母親出身相仿,平日兩人就明裡暗裡地爭風吃醋,互相比寵愛,比位份,又比誰女兒嫁得好。自己進了皇子彆院,想來娘沒少給她們上眼藥,現在便要來痛打落水狗。她一貫是不服輸的,立即咽下眼淚昂起頭,冷若冰霜地哼了一聲。

玉夫人半掩著嘴巴笑了笑,對五娘母親道:“家主說老太太不自在,特地傳話叫我帶幾個孩子去湊湊趣。姐姐是老太太跟前的紅人,不妨先給妹妹透透風,到底是誰把老太太給氣著了啊?”

五娘母親臉上有些掛不住,冷冷道:“裡頭剛接完王駕,儀仗還沒退,我可不敢背後說王爺和老太太的閒話!你想知道,自己問老太太去!看老太太打不打你嘴!”

她說完拉著五娘就要走,玉夫人連忙一揚帕子攔住兩人去路,她見著五娘眼睛紅腫,就滿懷疼惜地撫了撫五娘臉蛋,唉聲歎氣道:“唉,五丫頭生得這樣好,怎麼就沒人要呢?咱家王爺也是個狠心的,看在人家床上床下伺候這麼長時間的份上,好歹也給個名分啊!我要是翎王爺,見人親娘臉皮都貼地皮上了,怎麼說也得開個先例。側妃配不上,燒火丫頭五娘可是一把好手!”

她的話刻薄尖利,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五娘麵頰上,讓她臉上驚人地燙起來。五娘滿心屈辱,彆過了頭,卻聽見娘還在嘴硬爭辯:“名分算什麼?那西院裡頭,上上下下哪樣不是五娘張羅的?王爺一刻都離不得她!”

玉夫人掩口而笑,轉了頭對自己兩個女兒道:“呦,快聽聽,當娘的還在這做夢呢。我可聽說五娘為了攀附皇子,不惜在老太太房裡光屁股呢,給了老太太好大一個臉麵。”

玉夫人說話的聲音那樣大,一瞬間所有人都向五娘看了過來。五娘緊緊攥起了拳頭,拚命忍住眼淚。腳下是一片明晃晃白地,她好像一個人站在戲台上,四麵一瞧,全是人看戲的笑臉。她想走,想消失,想跑回房裡永遠不再露麵,可是她娘卻還在理直氣壯地撒潑,亮著嗓子道:“光屁股也輪不著你嚼嘴,你丫頭倒是不露屁股,抬出去兩年多,也沒見下個崽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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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深院裡少有這樣潑辣露骨的言辭,話一出口,周圍人都哄笑起來。五娘無地自容,漲紅了臉。屈辱和憤怒交替湧動著,像柄利刀在胸口亂攪。她聽見一些竊竊私語,喋喋不休地談論著她的醜事,她的容貌,和她的不要臉——那個瞬間五娘渾身的血都在逆流,人言如潮,滔滔地,喧囂地淹沒了她。

階下黑色的挽馬驀地發出長聲嘶噅,不耐煩地踢了踢前蹄。馬車跟著搖晃了幾下,簾子一掀,一位高大的武者突然現身,眯眼淡淡一掃,哄笑聲戛然而止。

是安平!

五娘呆住了。

年輕的武者輕輕巧巧跳下車,撩開了織青的厚錦簾幔。昏暗的車廂裡看不清人臉,隻見得錦緞華麗,車裡人大袖一展,露出半截潔白的指尖招了招,冷冷道:“五娘過來!”

五娘母親聽出是翎殿下的聲音,登時噤若寒蟬,捂住了嘴。五娘遲疑著緩步上前,安平便抬起手臂,示意她扶著自己上車。

扶著武者手臂上馬車,這是貴族女子才有的待遇。五娘驚了驚,卻見安平露出半個酒渦,對她眨了眨右眼。

五娘不再猶豫,一借力上了車。

車廂前的厚錦簾幕重新垂落。年輕的武者親自駕馬,韁繩微振,穿過了人聲鼎沸的庭院,將眾人的驚疑,豔羨,嫉妒和探究留在了後麵。

車廂內。

狹小的車廂裡擠了三個人,顯得有點局促。威嚴的掌事女官麵罩寒霜,見到五娘進得車裡,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容鈺便恨恨地瞪了掌事女官一眼,給五娘讓了一點位置。他氣掌事女官擅自替他做主,一出門就鑽進了掌事女官的馬車裡找她算賬,豈料掌事女官不動如山,乾脆叫停了馬車由著他大發雷霆,從頭到尾連個正眼都沒給他,叫他脾氣都發到了棉花上。他餘怒未消,見著五娘就冷冷道:“你娘嘴怎麼這麼臟?不知尊重,滿腹惡意,自己甘於下流,還把女兒往邪路上推!”

五娘哽咽難言,低下頭默默拭淚。容鈺坐得離五娘近,一眼就看到她側臉上一個半輕不重的巴掌印,隱隱留了幾條紅痕。那是長指甲抓過的痕跡。

容鈺更氣了,指著五娘脖子怒道:“她還打你!她有什麼資格做母親?應該把她攆出去!”

五娘收了眼淚,帶著鼻音“嗯”了一聲,輕聲說:“不止打呢。”

她擼起袖子,給容鈺看自己胳膊上的淤青:“她一著急,就掐人,我胳膊上天天都是青的。還有這裡,臉上,都留疤了。”

她偏著臉,指著凹凸不平的一片印痕說:“這裡,小時候打的。我從小在教坊長大,沒穿過好看衣服。彆的小姐妹都有漂亮裙子,我見了羨慕得不行。有一次一個要好的姐姐可憐我,把她的新衣服借給我穿,還拿胭脂給我塗了紅嘴唇。”

五娘輕輕笑了笑,神色溫柔起來:“那是我這輩子最漂亮的一回。紗裙是藕紫色的,迎著風雲彩一樣飄,我穿著像個小仙女,連蝴蝶都繞著我飛。”

“新衣裳穿了不過半刻鐘,就被我娘看到了。她當場發了瘋,說我不要臉,拿柴火棍使勁抽我,打得我滿臉開花。她打得是真狠啊,臉上的疤留了好幾年才下去。那之後我再也不敢臭美。”

容鈺非常生氣,怒道:“她怎麼能這樣對待你?”

五娘輕輕歎了口氣:“是啊,她就這樣待我。教坊裡女孩子多,有從外頭買來的,也有歌姬自己生的。花紅柳綠的地方,大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我土狗一樣,成天在灶下燒火。”

“可是大家的好日子也就那麼幾年。有一天我的小姐妹在前院端茶,被客人看上了。因為是嫩雛,初夜賣了個好價錢。她後來成了頭牌,打扮得還是那麼漂亮,大家都搶著要。最多的時候,一晚上接十幾個客人。”

容鈺愣了一下,沉默了。五娘的聲音還是淡淡的,卻滿溢著哀傷:“我的姐妹們,很快就都標了價格,她們穿著最漂亮的衣服,在酒宴上服侍。隻要幾個銀錢,客人們就可以隨便挑。可那些人挑來挑去,卻從沒在我身上多看一眼。他們都不當我是女人。”

“我娘不懂道理。她隻知道女兒若是愛漂亮就糟糕了。她本來是個歌姬,被莫家主看上買了下來,新鮮了一陣子,就扔在教坊裡不聞不問,也沒有錢。我們娘倆就在廚房幫工混飯。最窮的時候,餓得偷下水吃。我一個半大孩子,在前院給人跑跑腿,看大門都能賺幾個賞錢,可娘寧可低聲下氣在廚房裡討飯,也不放我去在人前露臉。後來家主要接我們倆回去,老太太嫌教坊汙穢,派了個人來查看。那人在廚房隻看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回頭跟老太太說我乾乾淨淨。”

容鈺歎了口氣,一時說不出話來。五娘扯著嘴角笑了笑,低聲說:“荒唐吧?一個下賤的妓女,卻在最肮臟的地方,養出個乾乾淨淨的女兒。”

她低斂眉目,整理了淩亂的鬢發,攏好裙裾拜倒在車廂內:“殿下。我母親出身卑賤,一生艱辛。她心中若存半分尊嚴,就活不到現在也生不下我。對她來說,女兒能給貴人當侍妾,而不用在教坊作妓女,已經是上流中的上流。為了五娘是現在這個模樣,她已經竭儘全力。我心中雖常有委屈,卻從無怨懟。今日母親無禮冒犯,我心中十分惶恐,懇請殿下饒恕她的粗俗無知。這段時間蒙殿下施恩庇佑,五娘過了幾天自在日子,現在想起來依然萬分快樂。可是皇室尊貴,我不敢攀附也不想攀附,隻希望以後能嫁個踏實人家,可以奉養娘親。人君不處嫌疑間,五娘不敢玷汙殿下聖名,這就和殿下告辭了。”

她恭恭敬敬行了大禮,抬頭見容鈺怔怔看著自己,鼻端便驀地湧上一陣酸楚。她心裡把翎殿下當弟弟疼愛,可是這個如珠如玉的小弟弟,以後再也見不著麵了。她忍著淚水,柔聲說:“王爺遠赴西境,路上要多照顧自己。五娘祝殿下前程遠大,心想事成。”

容鈺沒有回答,隻是揉了揉眼睛,心裡覺得十分暴躁。旁邊的掌事女官突然開口,淡淡道:“你服侍過殿下,已經算有資曆,要不要跟著我作女官?”

掌事女官一向威嚴,這還是第一次對外人示好。容鈺大為意外,不由多看了掌事女官幾眼。隻聽她放柔了聲調,又繼續道:“宮裡雖然規矩大,但是終身享有朝廷俸祿,地位也尊崇。你跟著我鍛煉幾年,以後就作我的司鑰,也是個不錯的前途。”

所謂司鑰,就是掌事女官的副手。五娘知道這位掌事女官權力極大,同時管著明坤宮和翎王府無數人馬銀錢,若是能當上她的副手,便是一腳踏進了龍門裡。她萬分感激,連忙拜了又拜,猶豫了一會兒卻低聲婉辭:“我大齡無靠,已經很難嫁人,宮中多為女子,若是進宮作女官再耽誤幾年,將來更難找人家。現在這個樣子,我娘已經萬分憂急,我也常覺得抬不起頭,實在不敢拿終身去賭。”

掌事女官默默搖頭,不再說話。五娘便叫停了馬車。她忍著傷感,最後看了一眼容鈺,輕聲說:“殿下,多保重。”

她頭也不回地下了馬車,拔腿就走。安平在身後喚了她幾聲,可她咬著牙,硬撐著不回頭。

哭太多了,丟人。乾脆不道彆,就當是尋常分離,就當明日還會再見。

秋日的微風拂過五娘翻飛的裙裾,又在馬車垂落的青色簾幔上拂起波紋。容鈺心中一痛,猛地掀開了車簾,大吼:“莫五娘!”

五娘站住了。

容鈺高興起來:“莫五娘!和我一起走吧!”

他話音剛落,掌事女官立即出聲阻止:“殿下慎言!”

容鈺轉過頭來,怒氣衝衝對掌事女官大叫:“你去回宮裡告狀吧!就算我母親不準,我也要帶她走!”

他把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拍著車廂又重複了一遍:“五娘,和我一起去江城吧!”

五娘回過頭,又感動又好笑:“殿下——”

容鈺拍拍自己肩膀,大聲道:“這麼好的靠山,為什麼不攀附?跟我走,去江城,找個好男人把你嫁了!有我在,沒人敢虧待你娘!”

華服少年尚帶三分稚氣,許下承諾的樣子卻格外鄭重認真。五娘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她呆呆站在那裡,胡亂抹著眼淚鼻涕,沒有回答。

可她心裡已經願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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