瀧澤生混沌的聽著太宰治的話。
他的大腦沉重的思考著:……什麼?
在另一個世界相遇?
那不就是——
“……不要……”因為異能力的效果而滿臉都是血淚的青年顫聲道,“我們曾經約好了的……”
我們曾經約定過——
——太宰,就算我某天出了事,也請你努力活下去。
——活下去,等待我的下一次‘死而複生’。
托起臉頰的手指節修長,瀧澤生卻感受不到另一個人的體溫,他在腦髓地獄裡度過了混亂漫長的時間,如今對於外界的感知變得遲鈍緩慢。
瀧澤生的頭沉重的垂了下去,那隻手的主人便慌忙的將他的臉抬起。
“瀧澤,看著我……”他的聲音裡帶著懇求。
太宰……
瀧澤生抬眸,凝視著近在咫尺的鳶色眼眸。
那雙眼睛的流淌著濕潤的情緒,即使視野被血淚模糊成了暗紅色,瀧澤生也在那裡麵看到了溫柔到要令他落淚的安慰。
他在感同身受。
他在為他而哭泣。
“我會找到Q,這場噩夢很快就過去了。”
“太宰……”瀧澤生的身體輕微的抽搐著,他的喉嚨因為剛剛竭斯底裡的哭嚎正痛苦的痙攣著,可他還是要說,“我看到…你死了。”
他恐懼的事情。
能讓他的人格毀滅的事情。
是眼前人的消逝。
“死了?”
黑發青年突然輕聲道,“像這樣嗎?”
瀧澤生怔怔抬眸。
眼前的人再次被血色淹沒,大量的鮮血自他頭部的窟窿流下,太宰治臉色蒼白,麵部表情也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他牽出了一個溢滿死氣的笑容,然後直直倒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瀧澤生抬手,毫不猶豫的將自己捏斷的手骨再次掰折。
戛然,太宰治的慘狀消失了。
他仍然完好無損的半跪在瀧澤生麵前,此時正略微詫異的看著他折斷的手骨。
“我隻能靠這種方式恢複清醒。”瀧澤生戰栗著說,“比起看那些,疼痛根本不算什麼。”
不止。
瀧澤生在腦髓地獄裡看到的可不止這些。
凡是他恐懼的事情接錘而至,令他一刻都不能停歇。
身體上的痛苦都是其次,腦髓地獄真正恐怖的地方在於能將人心理防線擊垮的精神攻擊。
瀧澤生害怕背叛,拋棄。
就像他如此憎惡自己的背叛和拋棄一般。
剛從腦髓地獄裡回來的青年無力的靠著太宰治。
港口mafia的首領第一次流露出了明顯的驚怒神色,他以往的怒意都是冰冷的,在暗色裡危險的湧動的,而現在,那份怒意浮於表麵,他像所有難以抑製情緒的成年人般憤怒。
“不論怎樣都要把Q找到,製服他的方法你們知道。”
用麻醉劑。
任何觸碰夢野久作的人都有可能不慎傷害他,而異能力發作的另一條件是將玩偶撕碎。
“帶不回來Q,把玩偶帶回來也行。”
人間失格對玩偶同樣有效,可以銷毀掉異能力的效果。
“如果沒有辦法……”
比如夢野久作被誰挾持了。
太宰治垂下眼瞼。
他的眸裡好似燃燒著冰冷的火焰,屬下連被他注視都感覺自己要被遷怒到體無完膚。
“那就殺掉他。”
解除異能力的萬用方法,是殺死異能力者。
瀧澤生用力的喘息著。
如同從噩夢裡驚醒,他的神經中樞已經紊亂到不會自主呼吸,清醒過來後隻覺得窒息和疲憊。
“瀧澤……”
黑發青年轉而溫柔的低語,他說出了對於太宰治來說有些露骨的安慰,“不要怕。”
“……”
仔細回想……瀧澤生其實很少聽到太宰治的保證,承諾。往往都是他在說,而太宰治表現出的是被動接受,或者默認存在的意誌。
他沒有抗拒,卻也沒有像五條悟那樣直白的回報情緒。
所以瀧澤生偶爾也會想,自己是不是仍然沒有捂熱他那顆蜷縮的,猶如神觀望世人般疏離的心臟。
可是太宰治對他又太過不同,於是瀧澤生理解了,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是不一樣的。
這個孩子太謹慎了,剛遇見他的時候,他好像一個人被留在怪物組成的世界裡,沒有人在意,也不在意任何人。
他聰慧異常,可他是仍是年幼的。
瀧澤生身死時,太宰治也不過十八歲。
十八歲,一個稱不上是成熟男人的年紀,太宰治獨自收斂了失去瀧澤生後失魂落魄的心緒,迅速的重新規劃了自己的處事方式,在黑手黨的路上走到了頂。
這是沉默的,帶著執念和勇氣的愛。
“我想,如果是之前的我,說不定就放棄了……”
瀧澤生艱澀的說,“你以前總有陰晴不定的時候,那時候我跟在你身邊時也會想,這樣的我們要如何走到心意相通的地步。”
“……什麼?”太宰治認真的看著他。
“我在腦髓地獄裡,聽到了很多惡言。”瀧澤生虛弱的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撫上太宰治的臉頰,用同他一樣的姿勢與他額頭相抵,“我幾乎要撐不住了,太宰。”
那些惡言,讓瀧澤生開始懷疑自身。
是他一直存在的懷疑。
所以他逃離穿越局後,在悟的世界裡偶爾也自我麻醉過,他以為太宰治沒有他也會過得很好,因為自己可能不是那麼重要。
他那一生都沒有得到過確切的答案。
就像織田作曾說的,“你在用時間走近他嗎?”
沒錯,他們兩人之間需要的不是偉大
浪漫的誓言,而是用時間來證明的真情。
你愛我嗎?
愛在哪裡?
我看不到。
“我看到了,太宰。”瀧澤生哽咽的說,“我不會放棄的。”
看啊,這才是現實。
瀧澤生對自己的說。
他夢境中的太宰治是假的。
再次睜開眼,瀧澤生看到了穿著單薄西裝的太宰治,他的個子偏矮,蓬亂的頭發落在頰邊,掩著一雙深不見底的,黑沉沉的眸子。
“離我遠點。”
他吐出了冰冷的惡言。
“總是跟在我身邊,你是一條沒有主人的狗嗎?”
他舉起了槍,這次對準的不是自己,而是對麵的瀧澤生。
時間線靠前推了。
在成年的太宰治自殺後,擺在瀧澤生眼前的噩夢是少年太宰治的冷漠疏離。
瀧澤生呼吸發緊,整個大腦都在轟鳴。但他的情緒被異能力控製時,思辨的能力也一遍遍的告訴他,不要相信。不要相信麵前這個假的太宰治。
“總是黏在我的身後,很惡心。”
他在太宰治厭惡的眼神下瑟瑟發抖,卻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抗。
來吧,來吧。
殺死我。
碧眸青年呢喃著,
殺死我,這場噩夢就消失了,就會被證明是虛假的。
“砰。”
熟悉的槍響。
腦髓地獄裡的瀧澤生死去了。
他在心如死灰時用力捏斷了自己指骨,靠著微弱的痛感回到了現實,以此來保持清醒,治愈那岌岌可危的精神防線。
看——
他露出蒼白的笑容。
太宰治正擁抱著他。
下一刻,麵前的太宰治將他推開,放任他倒在冰冷的地麵上。
“啊,煩死了。”熟悉的聲音再次用厭煩的語氣說出了讓瀧澤生心口一涼的話。
瀧澤生意識到,他仍然在腦髓地獄。
他的清醒隻是短短的幾秒鐘,可能是痛感不夠,可能是異能力同樣模糊了他對自身力量的操控。
幻象影響著他的感官,他或許根本沒有倒下,現在身處的冰涼地麵也是假的。
疼痛是假的,寒冷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幻象。
不能動。
他儘量的放鬆自己的身體,甚至於想要完全放棄對四肢的感知。
不可以隨便亂動,因為他可能會傷害緊緊抱著他的太宰治。
他現在一定正在太宰治的身邊,就像在地獄的另一頭,有一條從天堂垂下的蛛絲。
瀧澤生瑟瑟發抖著。
他默念著一切都是假象,卻仍然在因為受到的傷害哭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