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硯隨到時,寢宮門口已經堵得水泄不通。他隔著人群遠遠看去,昭文帝一臉焦急地拉著溫貴妃的手,一眾人站在皇後身後,表情各異,隻有蓮玉荇孤零零跪在床邊。
賀硯隨領著太醫進了寢宮,“陛下,先讓太醫給貴妃娘娘把把脈,看一下情況如何。”說著,不著痕跡地往蓮玉荇那邊看了一眼。
太醫戰戰兢兢診脈,眉頭緊皺,好一會兒才鬆開手,跪在皇帝麵前,稟報實情:“啟稟陛下,貴妃娘娘脈象虛浮,確實是中了毒。不知娘娘先前喝了什麼、吃了什麼,可否容微臣先查看一番?”
昭文帝揮揮手,立刻有人呈上茶具,太醫接過,用手沾了茶水嗅了嗅,瞬間警覺起來。
太醫皺眉說道:“這茶盞中有毒藥的痕跡,依微臣看來,像是西北突厥部族特產的毒草,無色無味,所以就算喝到了也不會察覺。”
太醫的話落下,當即在眾人心裡埋下懷疑的種子,昭文帝的臉色尤為難看,沒想到突厥部族竟然如此大膽,竟然敢在行宮內公然下毒!
像是想到什麼,昭文帝眼神倏然變化,看向蓮玉荇的目光變了又變。
“蓮玉荇,你不妨說說,你與貴妃一同喝了這茶,為何貴妃如今不省人事,而你卻好端端的?!”
“臣女不知。”蓮玉荇仍舊跪著,姿態不卑不亢。
蓮玉荇確實不知,她自己也糊裡糊塗喝了茶,現下又糊裡糊塗跪在這接受審問,實在冤枉。
昭文帝哼笑,連連反問,“你不知,你如何不知?莫不是你與那突厥勾結,意圖謀害貴妃?”
一大頂帽子扣在頭上,蓮玉荇剛想說什麼,就見蓮丞相和蓮夫人跪地行禮,急忙開口:“陛下明鑒,小女平日行事規矩,斷然不敢做這種殺頭滅族之事!”
在場的人神色各異,誰也不敢觸了皇帝的黴頭。
蓮玉荇突然看到了桌上擺著的茶盞,福至心靈,“當時臣女與娘娘喝的是同一壺茶,事發突然,臣女也不能串通上茶的宮女下毒。”
“陛下若是不相信臣女,可將臣女所用茶盞拿來查探。”蓮玉荇眉宇間鎮定自若,端得是光明磊落的模樣。
昭文帝突然發怒,將溫貴妃所使用的茶盞摔到蓮玉荇麵前,碎片割破了她的手背。
“還敢狡辯,方才侍衛勘察現場,發現你所使用的茶盞不見了。”
“要說不是你故意為之,朕還真不信。”
昭文帝來的時候就已聽皇後說了全部,在她們從後院趕來的空隙裡,隻有蓮玉荇和溫貴妃獨自待在寢宮。
事態愈發不可控製,賀硯隨眼睛瑟縮了一下,慢慢退了出去。
賀硯隨站在陰影裡,“十九,你去查查在突厥內應被發現之前,還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人和事?”
蓮玉荇不能出事,在他還沒查清一切事情之前。
賀硯隨這般想著,重新進入寢宮。
**
太醫給溫貴妃用了藥,毒已經基本被解了,昭文帝緩了神,滿臉疲態。棘手的是,蓮玉荇並不承認給溫貴妃下毒。
從事情發生以後,蓮玉荇在地上跪了兩個時辰,渾身發軟,汗珠源源不斷從麵上滴落,她眼前一陣陣發昏,已然力竭。
不知道昭文帝要讓她跪到什麼時候,是查出凶手,還是等溫貴妃醒來為止?又或者不管青紅皂白,隻要昭文帝不高興,她便隨時可以推出去問斬?
蓮玉荇不知道,也說不清楚,隻覺得自己快死了,胸口悶痛,喉頭湧起陣陣猩甜,用儘全身僅剩的氣力才壓了下去。
恍惚間,她聽到昭文帝發話了,“既然拒不承認,那便即刻打進牢獄,嚴加審問!”
蓮玉荇撩起眼皮,解脫一般嘔出一大口血,鮮血浸濕了大片衣裳,模樣十分可怖。
“阿荇!”蓮夫人哭喊著撲上前去,幾乎悲痛欲絕。
**
悠寧宮。
“陛下,兒臣找到證據了,貴妃娘娘所中之毒並非蓮姑娘所下,而是另有其人。”賀硯隨拱手行禮,所言甚篤,連昭文帝都有了幾分懷疑。
昭文帝:“可有證據?”
賀硯隨當即將查到的證據呈上,命侍衛將人帶進來,三人整整齊齊跪在地上,顯然已經被嚇破了膽子。
賀硯隨麵無表情看了看三人,道:“突厥刺客潛入行宮刺殺之時,此內應打算和刺客裡應外合,遂在貴妃娘娘的茶水裡下了毒。”他指了指中間之人。
“兒臣命人去禦膳房查驗了一番,恰好遇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宮女,正在處理蓮姑娘用過的茶盞,被侍衛當場抓獲。”
“方才太醫查驗了蓮姑娘的脈象,還有用過的茶盞,發現蓮姑娘體內有兩種毒藥……”
賀硯隨的話戛然而止,昭文帝是個聰明人,自然發現其中關竅,下毒的人共有兩夥人,一夥給溫貴妃下毒,一夥則買通了溫貴妃身邊的宮女,給蓮玉荇下了毒。
或許是蓮玉荇體內兩種毒藥中和之後,沒有立即發作。
“那這第三人……”昭文帝若有所思,定睛看去,正是太尉之女沈寧,登時臉色一黑,“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在行宮內堂而皇之下毒!”
沈寧被昭文帝吼得發懵,反應過來趕緊求饒,“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臣女隻是一時鬼迷心竅,做了錯事,求陛下饒了臣女!”
“望陛下念臣往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饒她一條命吧……”太尉跪在一旁,重重磕頭。
如今證據確鑿,太尉也沒有什麼可辯駁的,隻能聽候發落。
昭文帝看得心煩,拍板定音,“太尉沈丘貶為綿陽太守,罰俸祿一年。所有人再為非作歹,必有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