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蓮玉荇卻沒有半點睡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少頃緩緩坐起身,目光放空。
自來到端王府之後,蓮玉荇便沒再見過賀硯隨,腦海裡不停地浮現昨日的情景。
‘我哪裡不冷靜,端王殿下若是看不慣我,可以離開。’
‘跟我回去,到時候要殺要剮都隨你。’
賭氣般的話,還有雨夜裡混亂曖昧的吻。
蓮玉荇想,賀硯隨真的沒有故意陷害,她怒氣上頭將賀硯隨罵得狗血噴頭,得找個機會和他道歉。
可是賀硯隨是不是不想見她,所以才不露麵。蓮玉荇有些沮喪,她貿然前去的話,賀硯隨不一定會同意見她。
另外父親和母親還在大牢裡,不知道情況如何。
蓮玉荇不甚煩憂,將被子蒙上腦袋。
天光大亮,房門打開,迎月從門外進來,把吃食和熬好的藥放下,“蓮姑娘好些了嗎?”
蓮玉荇揉了揉惺忪的眼,起身,“好多了,多謝迎月姑娘。”
碗裡的粥香氣濃鬱,蓮玉荇低著頭喝粥,一邊狀似無意問道:“這幾日端王殿下很忙嗎?我有件事想請端王殿下幫忙。”
“主子這幾日都不在。”迎月道:“朝中有事,陛下召主子入了宮,約莫晚上會回來,蓮姑娘有事可以等主子回來再說。”
蓮玉荇頷首,眉宇卻壓低了,朝中的事無非就是丞相府通敵叛國一事。
丞相一倒,朝堂上各派勢力動蕩不安,各自站隊,各自擔憂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更重要的是如何處置丞相府。
蓮玉荇眸色漸深,眼下丞相府通敵叛國一事已經坐實,以昭文帝的脾氣,眼底容不得一粒沙子,很有可能會將丞相府眾人處死。
她要把父親和母親救出來。
不能再等了,遲則生變。蓮玉荇眼波粼粼,心裡有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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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端王府裡寂靜一片,偶爾一聲聲蟬鳴鳥叫。
白日蓮玉荇給蕪閣送了信,告知了她的計劃,聞人秀很快便回複了她,讓她放寬心,隻管等著。
蓮玉荇按照約定來到距離大理寺不遠處的巷子裡,果然見到了一群神色警惕的黑衣護衛。
想來這便是蕪閣的人了。蓮玉荇心想,接著把之前聞人秀給她的印信展示出來,蕪閣的人都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禮。
“蓮姑娘,大理寺的情況蕪閣已經摸清楚,何時出手還請姑娘明示。”
說話的人將查到的線索細細說來,蓮玉荇不動聲色,“趁著他們換值,現在便進去,儘量避免正麵衝突!”
“是!”
一柱香後,兩支隊伍分頭行動,一隊悄無聲息將蓮玉荇帶進地牢,沿途偶有大理寺的人出沒,但都被蕪閣的人解決了,一隊則守在外麵接應。
蓮玉荇被保護得很好,進了地牢之後,一眼就發現了蓮丞相他們所在的位置。
蓮丞相一乾人等被關在狹小的牢房裡,身上都穿著囚服,臉上儘是疲憊麻木,看上去受了很大的打擊,
現下蓮丞相正閉眼假寐,並沒有看到站在麵前的蓮玉荇。
牢房裡的生活,哪裡能像從前一般。蓮玉荇抿緊唇角,強忍情緒邁步上前。
蓮丞相也發現牢房裡不尋常的動靜,睜開眼睛,驚訝之色溢於言表。
“……”蓮丞相道:“阿荇,你沒受傷吧?你是如何進來的?”
蓮夫人的反應不比蓮丞相小,霎時間紅了眼眶,撲上前來,細細查看蓮玉荇,發現沒什麼傷口,這才放下心來。
蓮玉荇讓人打開牢房門,一家三口在混亂不堪、不知未來的時候有了短暫地相聚,一時無言,隻緊緊握著對方的手。
不過才分開了三四天,仿佛過了許久。
“不是讓你離開嗎?怎麼又回來了?”蓮夫人滿眼擔憂問道。
蓮玉荇頓了頓,“女兒放心不下父親和母親,而且通敵叛國這件事實在太過蹊蹺,我想聽父親親口所說。”瞧瞧其中還有什麼遺漏的細節。
蓮玉荇看向蓮丞相,目光灼灼。
蓮丞相垂手歎氣道:“我也覺得蹊蹺,那日我原本打算下朝之後單獨去找陛下坦白燕州太守通敵叛國和私印丟失之事……”
“不曾想不等下朝,便有人上奏參我通敵叛國,還呈上了證據,陛下看完證據,怒發衝冠,當即讓禦林軍將我下獄,並抄家以警示眾官員。”說到最後,蓮丞相滿臉無奈,隱隱有怒氣。
從燕州太守通敵叛國,到私印丟失,再到殿前參奏,這一切都太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像是從一開始就是針對丞相府的一個局。
蓮丞相一時間想到什麼,不由得毛骨悚然,驚出一身冷汗。
“這樣啊……”蓮玉荇喃喃,倒是和她知道的沒什麼出入,這確實是針對丞相府的局。
但賀沅安在這個棋局中,是不是如她猜想的一般,是掌控全局的主導者,還是被人操控的棋子呢?
蓮玉荇突然問道:“那日上朝景王殿下在嗎?”
“不曾見過。”蓮丞相搖搖頭,“景王殿下稱病告假了,並沒有參加那日的朝政。”
蓮玉荇若有所思,原本她確實以為賀沅安是這件事的主導者,可是丞相府和賀沅安沒有直接的利益關係,賀沅安犯不著大費周章來搞垮丞相府。
此外,賀沅安最痛恨的人,貌似是賀硯隨。
而且,就算賀沅安真的對丞相府心存惡意,想在背後搞手段,也不用親自動手,還留下諸多一查便知的線索,畢竟很輕易便能查到他,實在不值當。
賀沅安背後肯定還有其他人,蓮玉荇很快下了結論。不過保守起見,還是要等她見了賀沅安之後,才能做出判斷。
蓮玉荇理清了脈絡,還沒等說些什麼,地牢外麵便傳出巨大的聲響,蓮玉荇臉色微變。
黑衣護衛快步進了牢房,淡淡道:“還請姑娘儘快,大理寺的人已經發現我們私闖地牢,陸陸續續有人支援過來,否則過一會兒離開便難了。”
氣氛陡然緊張起來,蓮玉荇心跳砰砰作響,扭頭看向蓮丞相和蓮夫人,目光懇切,嗓音艱澀。
“父親,母親,我此行的目的想必你們已經猜到了,通敵叛國的罪名重大,昭文帝不會輕易放過丞相府,我帶你們逃……”
蓮玉荇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蓮丞相打斷了,他平靜地敘述著,“逃到哪裡去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能逃一時,卻不能逃一輩子。”
“何況,逃了之後不就默認你父親我通敵叛國的罪名了,所以我們不僅不能逃,還要堂堂正正地從地牢裡走出去。”蓮丞相加重了語氣。
外麵雜亂的聲音越來越近了,蓮玉荇的心仿佛被人揉來揉去,酸澀不已,良久,她沙啞著聲音:“好,都依父親。”
護衛再一次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