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長平低低喟歎了聲,“好,你也是侯爺的嫡女,以後注意一下,不要做什麼出格的事情被人詬病。”
唐綰妝點頭,“伯伯,你臉色很不好,我陪你去雁州城看大夫吧!”
唐長平搖搖頭,靠著牆閉眼緩氣,病態中疲憊更甚。
黃氏給他端過去一杯水,歎口氣,“連著一個多月早出晚歸督促村人春耕春播,再加上擔心雪娘的處境,還有你二叔一直嚷嚷要接裡正的位兒,城裡的大夫說他這是勞心勞體又受氣,十分病七分養,如今雪娘和你平安回來了,他不用勞心了,再歇息幾天身體也就緩過來了,就是你二叔……今天怕是不好應付過去。”
說到最後,黃氏愁雲滿麵。
“伯伯,信我,我有辦法對付二叔……”唐綰妝壓低了嗓音,如此這般一說,唐長平聽完驟然眼眸酸澀,抬手抹掉了大有決堤之勢的老淚……
他這張老臉哪值得這孩子如此重視?
“開門……大爺爺開門,大家來看你啦!”外麵一陣喧鬨嘈雜聲,聽著來了不少人。
唐綰妝讓黃氏出去告訴春桃嬸儘管開門放人,很快,一群人湧進了屋裡,她借著唐綰雪的記憶,認出了好幾個。
“二叔,我伯伯勞累得生病了,你領著大家過來看望不帶營養品很過分哦,算了,看在我伯伯的麵子上我和妹妹不計較了,你們快走吧,彆影響我伯伯休息養病。”
唐綰妝看著唐長貴,一張嘴就穩穩地站在道德製高點。
來的這群人就數唐長貴的輩分高,他再傻也看得出來,這個比唐綰雪更像唐綰雪的女娃拿他開刀呢,可他竟無言反駁,朝門口挪了挪又不甘心地刹住腳步,一張老臉憋得如豬肝一般紅紫。
眼見親弟弟一掃那些天氣勢洶洶,蔫巴得不行,唐長平心裡積壓多日的鬱氣頓時煙消雲散,身心極度舒適。
“大爺爺,你病了更應該把裡正的位兒讓給二爺爺,不能縱著個黃毛丫頭攪渾水。”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盯著唐長平,一對老鼠眼閃動著狡黠。
唐長平答應了唐綰妝,他是個病人,隻管保持心平氣和,所以他對此置若罔聞。
唐綰妝從嗓音判斷,這個老鼠眼就是剛才在外麵吆喝開門的那位。
依據傳承的記憶,唐綰妝了然這人叫唐小三,三十多歲,父母雙亡,兩個姐姐和兩個妹妹都嫁到了外村,他本人好吃懶做,村裡誰家丟了雞丟了狗都和他脫不了乾係,不是被他吃了,就是拿進城裡換了酒錢或賭資。
“唐小三!原來你說的大家來看我伯伯,不是探病,而是逼他讓位兒,我看不下眼說了句話就是攪渾水,唐小三,我隻問你一句,你嘴裡的黃毛丫頭,你該怎麼稱呼?”
既然有人搶著往刀口上撞,那唐綰妝樂得拿他樹威做個鋪墊。
唐小三一對老鼠眼朝唐長貴拚命地眨啊眨求聲援,然而後者低著頭看也不看他。
唐綰妝淡淡地望著唐長貴等人,有些沙啞的嗓音緩緩道來。
“很多年前,唐氏兄弟三人逃饑荒來到這裡,他們開荒打魚娶妻生子定居下來,於是就有了沐月村,我伯伯的先祖是唐氏族人的長兄,我們姐妹的先祖排行第二,唐小三,你家先祖排行第三,不過你是孫輩,一個小輩,誰給你的膽子攛掇我二叔尋釁滋事?”
最後這鋒芒淩厲的一問,唐綰妝眯起了桃花眼,似笑非笑,唐小三被震懾住,到了嘴邊的狡辯生生噎在了喉嚨,一雙老鼠眼多了陰鷙之色。
一旁的唐綰雪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唐小三,你應該叫我姐姐妝娘姑姑,再怎麼不服氣你也是個小輩。”
唐小三怨毒地盯了眼唐綰妝,湊到唐長貴身旁,沒怎麼刻意壓聲音,“二爺爺,做大事的講究趁你病要你命,婆婆媽媽的成不了事。”
果然,唐長貴一聽這話馬上就支棱起來,瞪著唐綰妝,眼裡怒火騰騰,掐死唐綰妝的心都有了。
如是,唐綰妝越發篤定唐長貴是棵沒有主見的牆頭草,哪邊風大哪邊倒。
“二叔,趁你病要你命是對付仇人的,你和我伯伯是親如手足的親兄弟,沒仇沒怨。”
唐長貴惦記裡正的位兒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達目的不罷休,“你說的大道理我都懂,你伯伯病了我不會要他的命,我就問問,他不把位兒讓給我想讓給誰?”
這些天,唐長貴寢食難安,特彆,特彆擔心大哥唐長平的那個養子突然冒出來,好幾次夢見大哥把裡正的位兒讓給了那個養子,他活活被氣醒了。
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一村裡正的大好肥水說什麼也不能滋潤了那個外姓養子。
“二叔,我伯伯累病了,又不是快死了,乾嘛要讓位兒?再說了,村裡如果需要更換裡正,也是雁州府安排人選,你們再鬨騰下去便是目無官府。”
一村裡正這個小村官兒雖說是大晟朝最小的官兒,但每月二百文的月俸令某些在地裡刨食的村人無比眼紅,唐綰妝了然唐長貴就是犯了紅眼病,她隻好狐假虎威一番。
自古民不和官鬥,唐長貴當然不敢目無官府,“照你的意思,他一直病著一直白拿每月二百文的月俸,就對得起朝廷對得起雁州府?”
誰也不願意生病,唐長貴這話說的,唐長平心裡很不舒服,撩起眼皮冷冷地掃過去一眼。
他的妻子黃氏忍不住低歎口氣,養子入伍多年沒有音信,要是養子在家,唐長貴也不會這樣咄咄逼人。
就在室內落針可聞之際,唐大海拽了他爹唐長貴一把,低吼,“都一腳踏進棺材了,能不能要點臉?”
被大兒子罵了,唐長貴氣得攥緊了拳頭,還沒舉起來,一個白發婆婆用拐棍戳著他的脊梁骨。
“長貴,做人不能昧良心啊,你父母死得早,你哥長平先給你娶了老婆不說,就說當年你嫂子懷孕四個月了,撞上你老婆春桃掉進了河裡,她救了春桃,自己的孩子掉了,春桃兩個月的身孕保住了,你家二海如今都娶上了媳婦,可你嫂子掉了那胎後再也懷不上,你但凡是良心沒爛透了,就不該帶頭鬨事。”
沒有自己的孩子一直是唐長平夫妻難掩的痛點,這個白發婆婆說出真相,好多過來看熱鬨的村人眼神就變了,如一把把尖刀戳在唐長貴身上。
唐長貴縮著脖子辯解,“老妹子你不懂彆瞎摻和,要怪隻能怪我嫂子不在乎肚裡的孩子,還有,她不能生了,我哥休了她再娶一個不就能生了?反正我哥斷子絕孫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嗬……”不等唐長貴說完,好多村人嗬出了聲,甚至有人鼓掌喝倒彩。
唐二海臊得慌,早就想溜之大吉,可他大哥死死瞪著他,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
他隻好耷拉著腦袋緩緩走到唐綰妝近前,把大哥交代過好多遍的話說出來,“你們姐妹放心,要是少武哥一直不回來,我會給大伯和伯母養老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