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夜
天色漸漸暗下來,溫度也不再如白日那般咄咄逼人。
京都商販們都陸陸續續掛起了燈,開始交接換班,等著晚上閒逛的客人們。
蕭然今日在安排完夜間訓練的項目之後,便將各項事宜交給了趙忠,自己則策馬往城中趕回了。
他雖然知曉甜鈺在府中不會再有性命之憂的事,可...可他還是止不住去想她...
想著她可能會受的委屈,他心口隻覺一陣陣的泛疼。
他知曉現在這個局麵,甜鈺受些委屈在所難免,但她亦想要留在自己身邊,她歡喜自己,想來,她定是願意承受一些的。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也安然回了府。
靳雲山也掐著時辰在府門口候著,一五一十講了今日之事,隻是去到三爺院子裡的具體事宜,他便也不太清楚了。
得知甜鈺去了三叔的院子伺候,蕭然不自覺皺著眉頭,雖然知曉母親會有一些安排,但心中不可名狀的還是升起絲煩躁。
“把甜鈺叫回來。”
蕭然一邊冷冷吩咐著,一邊朝悠然院走去。
靳雲山得了令,趕緊往三爺院子的方向過去了。
悠然院本都是伺候甜鈺的人,主子去了其他院子被當丫鬟使喚,他們也隻得被管家安排至其他地方乾活,等手裡活計做完之後,才能回悠然院裡休息。
丫丫今日被叫去馬房,她從未做過這等活計,清理馬廄時那股子味道幾乎要了她半條命,可她硬是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想要從她身上連累小姐,想都不要想。
等她收拾完自己,才發現小姐還未回來。
剛剛準備出院子去找她,便看到了蕭然回來的身影,他身後還跟著有段時間未說話的江曉。
蕭然自然也看到了丫丫,還未等她開口說話,他便下令道:“江曉現在得空,你跟著他去練練吧。”
“可...可...”丫丫話音還未落,蕭然已經進了院,江曉則環抱著佩劍,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好在甜鈺已經跟著靳雲山一路回了來,丫丫看到她的身影,趕緊跑了過去。
確認小姐沒有缺胳膊少腿的,她才輕呼出一口氣。
“小姐,丫丫今天真是快被嚇死了...”丫丫看到江曉也走了過來,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甜姑娘,奉將軍之命,屬下便先帶丫丫下去了。”江曉一本正經,視線徑直落在地上。
甜鈺看了眼神色有些難看的丫丫,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今日辛苦了,堅持一下,學一些防身的招式,也是好的。”
丫丫點了點頭,垂頭喪氣地跟著江曉去了後院練武的地方。
“你也先去休息吧,靳官軍,我自己進去便是。”
靳雲山恭敬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甜鈺就踱著步子,慢慢朝裡走去。
腦中不由回想起今日在三爺院子裡的事。
伺候著蕭若澤重新躺下後,滕玉紅也回了來。
知曉她今日不僅讓蕭若澤乖乖喝下藥,還飯量大增之後,冷笑加嘲諷一個不落,將她說的跟騷浪賤蹄一般,比她在花樓聽過的詞還要臟。
連帶著蕭若澤也一頓嘲諷,連他不行之事也拿出來嚷嚷。
甜鈺乖順受著,她反而更是惡劣,竟然讓她幫著蕭若澤方便。
蕭若澤這般有自尊心的人,又怎麼可能讓自己做這等事,他動了怒,拒絕了要求,滕玉紅也不惱,讓她一個人將盂盆裡的東西清理乾淨。
蕭若澤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可能是覺得羞惱憤怒,一連竟說了三個滾字。
滕玉紅也被嚇了一大跳,倒是她正準備拿起那盂盆時,也被蕭若澤製止道:“你也出去,都出去!”
之後,甜鈺被安排著搬東西,重物也不許人幫,她都受著,一個字都未辯駁。
這一切,蕭然可能不知曉麼?
或者說是,他知道會發生,但卻也沒有任何辦法?
甜鈺從未想過要將自己的未來托付給一個男人,因為她清晰地知曉,沒有一個男人能值得被真心托付。
功名利祿、孝悌忠信,哪一個不排在女人之前?
甜鈺慢慢走著,腦子裡其實也是紛亂複雜的,她在想著這一切到底能不能達成她的目的,她不知道這份賭注,能不能贏...
院裡空空蕩蕩的,好多人都還沒有回來,風裡明明帶著暖意,可她卻覺得渾身冰冷的厲害。
甜鈺抬頭看著天空,隻覺自己渺小極了,有一瞬間,她好想自己能擁有一雙翅膀,翱翔於天際,無拘又無束。
讓這該死的人間化為煉獄化為火爐,讓她看著世間一切焚燒殆儘...
可等她低下頭,看見腳下的路時,又無法不重新邁著步子前行,母親那雙無法瞑目的眼睛就在她的麵前,一遍一遍地向她重複著死前的絕望和無助。
寢屋裡燈火通明,甜鈺呼出一口氣,之後又勾起熟練的笑容,緩緩推開了門。
此刻,還不是申訴委屈的時候。
蕭然手中正把玩著已經繡好的香囊,眉目之間含著笑意,聽到門外腳步,立刻將其放回了妝台那些繡布之下。
甜鈺眼波含情地朝著蕭然靠近,身著的綠色素裙明明樸素極了,但在她的身上,依舊賦予了極其修身的美感。
她離開三爺院子的時候,稍稍打理了一番,身上的臟汙被撣去了大半。
魔鬼般的曲線,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