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就好像他能聽見一樣。
池映雪低下臉,明明已經遠離了燒烤架,周圍的風卻應是因為人群密集變得更加燥熱。
夕陽太烈了,不像是雨後的秋天,像活在夏天。
她的聲音怎樣暫且不論,但要是說起好聽,李聞蟬……才確實當得起吧。
雖然沒什麼其他參照,但池映雪就是這樣想的。
她還覺得,李聞蟬的聲音很像一種東西,但一時說不清楚。
——像什麼呢?
韓瀟真想把李聞蟬這副樣子拍下來。
但也就想想而已,他不敢。
“不過真的有點可惜。”他轉轉眼珠,故意噘嘴,“要是妹妹能說話,真想聽她叫聲哥哥,肯定很……”
李聞蟬直接把他揪起來,一手韓瀟一手板凳扔回原本的位置。
不知是時間漸晚還是他這邊氣場太強的原因,周圍的人慢慢稀少,雜音淪為背景的疏聲。
“哥哥什麼哥哥?你要下蛋?”
李聞蟬眉頭鬆動,拿過另一袋雞柳,分給韓瀟那兩個朋友竹簽,又叉起一條塞入韓瀟的嘴中,“吃,然後閉嘴。”
池映雪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兄友弟恭”的樣子。
哥哥?
哦,她懂了,韓瀟在叫李聞蟬哥哥呀。
池映雪又開始可惜自己聽不見,不知道韓瀟是怎麼叫的……聞蟬哥哥?
小蟬哥哥?阿蟬哥哥?
[叮!攻略對象好感+0.05。]
“嗷!!!!”
韓瀟突然痛得大叫,猛然撤後,雙手不斷揉著腮幫,“李聞蟬你要謀殺我啊!!”
“……”
李聞蟬這才把滯在空氣中的竹簽收回去,捏著簽子的細長手指在鬆緊間來回切換。
“…………抱歉。”
韓瀟呲牙咧嘴,卻顯然沒當一回事,擺了擺手,還有空咀嚼嘴裡的雞柳。
池映雪擔憂地注視片刻,確認他們之間沒什麼事,也伸手吃了一塊。
好吃。
可是……池映雪的鼻子皺了皺。
鹽是不是放少了?
李聞蟬撚起一根竹簽,邊戳向雞柳邊問韓瀟:“味道淡麼?”
“你這麼一說,是有點。”
韓瀟咽下雞柳,用簽子撥了撥紙袋,插進一條靠裡的。
“就是淡了。”他下結論,“不是沒拌勻,調料還挺好吃的,可惜了。”
李聞蟬抽出一張手帕紙,將手裡的竹簽包好放在桌上,拿走幾人麵前裝著雞柳的袋子:“我去找老板加上。”
“誒!”韓瀟拽住他,表情變換,為難地撓了撓臉,“你剛拍菜單回來,那上麵寫著人家是……吧?”
“嗯。”李聞蟬駐足,沒有避諱地陳述,“是聾啞。”
“要不算了吧,燒烤點的不少,應該也夠吃。”
韓瀟示意他多看一眼後麵安安靜靜的池映雪,“他們本身出來做生意就不容易,怪可憐的。”
李聞蟬默了一會,很認真的問:“聾啞怎麼了?”
池映雪聽見他說:“不管是否聾啞,他們首先是經營者,是廚師,而我們是食客。我們是平等的。”
“我不想食之無味卻因為顧慮不去交流,聾啞隻是他們的特征,不是他們的缺陷。”
李聞蟬沒有說教般的作態,反而聲調清閒,懶洋洋的,“我會同情他們的不便利,但永遠不會憐憫。正因為他們的確值得尊敬,所以我會像對待任何一名商販一樣對待他們——而且事實證明,即使聾啞,他們也能把店做的很紅火,所以根本沒什麼好忌諱的吧?”
他甚至沒有正麵對著池映雪,這番話卻直直地闖入她失聲已久的耳朵。
聲音清澈,宛如穿透梧桐葉的光束,生機鬱勃。
池映雪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論調,嘴唇囁嚅,忍不住盯著那道高挑又紮眼的背影出神。
她曾經以為李聞蟬嫌棄她,又覺得他是在可憐,就和曾經遇到的絕大多數人一樣。
可是,說出這番話的李聞蟬,絕不會那樣想。
人頭攢動,熱鬨的小吃街煙火氣十足,池映雪在這一刻忽然想起很多人。
因為擔憂,連卷子都不忍讓她發的課代表;
辦公室裡總是用遺憾和可惜眼神注視她的老師;
覺得她聽不見老師講課就絕對考不到這個分數的池鯉鯉等人……
她或許感激,或許習慣,或許不服氣,從來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隻有酸脹的眼睛和抑製不住的歡喜。
就像是,她把自己關進了籠子裡。
李聞蟬扣了扣生鏽的籠門,告訴她,這裡從來都沒有鎖。
熟悉的背影即將消失在人潮裡,池映雪下意識站起來,小跑著追過去。
李聞蟬已經走到了小車旁,和女老板打字交談,過程並不很順利。
池映雪還差兩步才走到他身後,李聞蟬卻先一步回頭,意外地抬起眉,轉而輕輕地笑。
“差點忘了。”他自語,“幸好這不是有你在麼。”
池映雪撥了撥劉海,用手語和老板溝通,女老板驚訝後逐漸認真,自己嘗了一口他們手裡的雞柳,反手掐了把過來看情況的男老板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