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雪地裡,口鼻中呼出白霧。
“少爺,你先躲起來,我去寺廟叫人。”禾草說道。
魏澤知道自己的情況,他走不了太遠,如果那些人尋上來,反倒把她拖累了,若她和自己分開,興許還有生路。
“好,去罷。”
禾草攙扶著他走到一個雜叢隱秘的山阜後:“少爺,我去了,你等著我來。”
魏澤看著她的眼,慢慢的,目光又落到她受傷的下巴上:“好……”
禾草不敢再耽擱,邁開腿往寺廟的方向跑去,身後的腳印已經顧不得了,現下越快越好。
跑了好久,女孩兒喉間發涼,好像吸進去的氣在喉嚨間凍成了冰,割得喉嚨又痛又癢,還帶著鹹鹹的濕氣。
她扶著一棵樹,略作喘息,正待再動身時,斜前方傳來紛雜的聲響,是鞋底壓擠雪的咯吱聲。
還有……還有……
禾草側身躲在一棵大樹後,眼中震顫不止,一頭,兩頭,三頭,居然有三頭狼犬,這些狼犬被人牽著,眼睛在暗夜中閃著光,鼻子蹭在雪地裡嗅著,三頭畜生的身後有七八人,其中一人中等個頭,瘦條身量。
“不殺那小兒,難解我心頭之恨,當年若不是他一紙密書齎到巡按處,我家豈會落得如此地步!區區一個商人之子,小小年紀行事卻如此狠辣,今日就要拿他的肉來喂狗。”
當年魏澤同一眾官家子弟同桌,其中一人看不起魏澤商賈之身,言語間極儘侮辱,當時魏澤一聲不言語地走了,落後這位少年之父就被罷黜了官職,也是他貪肆不職,經不住查明問贓。
此人為官之時便同匪幫有交,罷官後投了匪寇,心中一直記恨魏澤,於是趁著年夜之時,人多且雜,結了一群人,勢必要殺魏澤解恨。
三隻狼犬的鼻子在雪地中飛快地嗅著,禾草見那些人手中拿了一塊布,好像是魏澤的衣襟一角。
狼犬調轉方向,帶著幾人朝另一個方向尋去,她心裡一突,那個方向正是魏澤藏身的地方。若放他們繼續朝那邊走,用不了多長時間,一定會發現他,魏澤如今受了傷,根本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禾草咬了咬牙,從樹後走出來,故意發出響動,引那幾人轉頭看來,林間光線不明,那些人看不太清,就看見一個人影往密林深處跑去。
“在那邊!追!”
禾草在林間竄著往前跑,回過頭,見那些人果真追在她的身後,竟然鬆了一口氣,他們追趕她,就不會發現魏澤了。
她體格小,體態靈活,在林間七拐八繞,一時間讓身後幾人追攆不上,可這也隻是暫時的……因為接下來,他們鬆開了狼犬的套繩……
……
魏澤仰靠在山堆後,嘴唇哆嗦著,身上已經感覺不到熱乎氣,冷得連疼痛都沒了,他今夜估計要死在這裡。
小丫頭應該跑遠了,她說要用命護著他,若她回來,見他死了,不知道會不會傷心。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魏澤緩緩閉上眼,他不怕死,就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他剛剛體會被人關心的滋味。
白日,她伴著自己練功讀書,夜晚,他讓灶房做小食兒,給她加餐。
她跳到他的榻上,兩人說著閒散又無聊的話,她說一句,他說一句,說什麼不要緊,隻要一個說,另一個在聽,接不接得上話也沒關係,說累了就各自睡去。
無論練功再苦累,讀書再枯燥,隻要有她陪著,她就是枯燥和苦累中的一抹鮮豔色調。
他在她的麵前是完全放鬆的,這份放鬆對他來說,無比珍貴,他真的有些不舍,有些不甘。
紛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少年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淚。
“主子——”
“主子——”
魏澤猛地睜開眼,這個聲音是來旺和來安?
“這裡。”
一群人聽見聲音,紛紛湧來,當頭一人正是陸遠,原來陸遠的荷包遺落於天台,回頭去尋,正巧看到受傷的來安和來旺,問了才知魏澤遭遇劫殺,陸遠將來家兄弟帶上車馬,到寺院搬救兵。
來旺和來安扶起魏澤,就要攙扶他出林子。
“小草兒呢?你們看見她沒有?”
“沒,她不是被受驚的馬帶跑……”
魏澤聽罷,心裡一涼:“快去尋她,她往那邊去了,快去!”
他還奇怪,殺他的那些人怎麼一直沒有尋來,她說去寺廟找救兵,來安和來旺帶著僧人來了,卻說沒見著她。
那些人不會對付她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丫頭,他們要對付的是他。一定是她為了引開那些人,故意暴露了自己。
僧人們朝著那個方向分散尋找。
“你身上傷勢過重,先回馬車裡,僧人們找到人後會告知我們。”陸遠勸道。
魏澤似乎沒聽到,扶著來旺往前行去。
來安和來旺知道自家主子不是可以勸動的,再加上禾草在主子眼裡與彆人不同,於是兩人架扶著他一路尋找,陸遠隨在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