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瓶雖被調回夫人身邊伺候,可心裡卻一直惦記著那邊,心想著,回來也隻是暫時的,待到少爺房裡要人,她還有機會。
是以,這幾年來,她會做一些男人貼身穿的小衣和靴襪,送往那邊,隻要少爺穿上她做的貼身衣物,不經意的一個閃念,總不會忘了她。
那日,她無意間從霞娘口風中得知,夫人有意張羅少爺的娶納之事,少爺如今年歲十九,早已到了娶妻生子之年,她年歲也不小了,再不抓取這個機會,哪還有什麼指望。
原以為她伺候夫人一場,從前又在少爺房裡侍奉過,好歹會先想著她。
誰知,最後居然讓禾草那個丫頭搶了先,怎能不恨,女人突然從榻上坐起,扯過床頭的簸箕,拿出沒繡完的一雙白綾男襪,然後用剪刀把那雙襪子絞了個稀碎。
來旺進來就見銀瓶哭著臉,鬆散著髻鬏,兩個眼睛哭得紅紅的,於是哄勸道:“瓶兒姑娘這是做什麼,大好的日子,怎麼還哭上了。”
銀瓶乜斜他一眼,冷笑道:“好日子,誰的好日子?你跑到我這裡來賣乖,我也沒好臉給你,還是去你新奶奶那裡討好罷,咱們這些落了勢頭的,就是嚼爛了的甘蔗,沒了甜水,隨口一啐,落到土裡就是泥。”
來旺見她在氣頭上,不跟她較氣,笑道:“您是夫人房裡的大丫頭,誰敢輕視了你?”怕前麵久等,繼續道,“姑娘重新勻個臉,爺們叫你去一趟前頭。”
銀瓶先是一怔,疑惑道:“見我?誰要見我?”
“少爺一起的官家少爺們,都吵鬨著要見一見姑娘。”
女人拿帕子拭乾淨臉上的淚漬,確認道:“少爺們要見我?”
“是呢!都吵著要見一見姑娘。”來旺說道。
“官少爺們怎麼知道我的?”銀瓶問道,心中帶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盼,如果不是少爺在這些哥兒麵前提及她,那些人怎會知道有她這麼個人,如此一說,少爺心中還是有她的。
來旺哪裡聽不出她話裡的想法,便順著她的話說:“官少爺們都聞瓶兒姑娘之名,一直不曾見過,便央著少爺,讓你出去走一趟,見一見。”
銀瓶心中一喜,撚著袖子,撫了撫鬢發:“你去外麵等著,我淨個臉就來。”
來旺忙不迭答謝下來。
正巧此時,霞娘從門前經過,聽見了這個話,兩步走進來,朝來旺的頭上敲打了一下:“賊歪刺骨,他們吵著讓你來,你就來?咱們院子裡的人兒,是那麼好見的?”
霞娘心道,這銀瓶也是個不著調的,好歹是夫人跟前的大丫頭,從前還在大爺房裡待過,讓人一叫就出去,這可不是走在街上,碰了麵,打聲招呼,行了禮的事情。
外廳那麼些人,她這一出去,算什麼?就這麼出去走一遭,被人哄鬨調笑一番,再想進少爺的院子可就不能了。
銀瓶這丫頭雖說心思不正,可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不過就是私心重了些,喜歡鬥寵爭強,使些小計量。
思巧和銀瓶都是她看著長大的。思巧專心在事務上,不妄想攀高,但銀瓶倚仗著有些姿色,同少爺年紀相近,便想做少爺的通房,這也沒什麼,本來夫人也是這個意思。
可誰知少爺中途把人退了回來。人雖退了回來,銀瓶卻不曾斷了念頭,還是惦記著那邊。
霞娘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不出去,以後指不定還有機會被少爺收用,出去了,那是一丁點機會都沒了。
來旺摸了摸頭,委屈道:“是少爺的意思,怎麼怪我。”
“少爺是被那起子人纏得無法,隻好應下,你是少爺跟前的奴才,不替主子想辦法,還推脫。”霞娘又道,“你隻管去前麵,就說瓶兒今日身子不大好,給眾位哥兒告個罪,如此一來,少爺有說辭,大家麵子上也好看。”
來旺笑嗬嗬應下:“您說的是,我這就去前麵。”
“等一下。”銀瓶突然出聲,叫住來旺,“少爺既然叫我去,我怎能不去。”
霞娘眼一翻,氣怔道:“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出去代表什麼?”
她當然知道,可她偏要出去,從前少爺每回都帶了禾草出門,那些人是見過禾草的,她要趁這個機會,讓少爺的同伴也見一見她,在他們麵前現弄現弄,不是她比不過禾草那個賤蹄子。
少爺見她才乾出眾,自會對她有不同的態度,說不定能趁此扭轉少爺的心。
“霞大姐兒也太大驚小怪了,我本就隻是個丫頭,少爺交代下來讓我去,難不成我不去?再說了,禾草那丫頭不也見過那些人,我怎的就不能見一見?”銀瓶一邊說著,一邊坐到妝奩前勻妝。
霞娘氣得跌了跌腳,銀瓶無惱,她還有臉說禾丫頭,禾丫頭被少爺帶出去時才幾歲?近兩年出落得有些模樣後,少爺何曾帶她出去見人?
她本是一番好意,誰知銀瓶不領情,實了心要出去,於是也不再說什麼,由著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