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大房後院……
深夜,後院中的一廂房內,牆上的幾麵窗戶全都緊閉,屋內充斥著濃濃的草藥味,黏糊衝鼻。
女子半倚靠於床頭,從婆子手裡接過瓷碗,皺著眉,將碗中的藥汁喝了一小口,剛抿入嘴裡,還沒下喉,又吐了出來。
距床一射之地,站著一人,正是魏家老爺,魏書。
男子冷眼看著女人的愁容,看著女人蒼白又年輕的麵龐,像一朵邊緣卷縮發黃,即將枯敗的山茶花。
“老爺,妾身自打有孕以來,聽你的話,沒有亂吃東西,好好休養,可不知道為何,就沒了……”
銀瓶最初有孕時,她心裡是高興的,老爺年歲大了,她若能得一子,日後有子傍身,魏宅就有她一席之地,也是個保障。
可不知怎的,她總是身上不好,肚子也難受,身下偶會出血,這些事,她不敢同人說,隻叫大夫來診治開藥,是以,從她有孕以來,一直在吃保胎藥。
魏書一雙不算清明的眼,在微弱的光影下,像是和這昏暗融合到了一起:“為何去那邊的院子?”
男人緩緩走到床前。
“妾身無事,便往那邊走走。”銀瓶低聲道。
“隻是走走?”
“隻是走走。”
女子話音才落,耳邊刮來一陣風,伴著臉上一聲響:“賤人!你去那邊,不是為了澤兒?還敢狡辯,嫌棄我老了,心裡放不下他?怎的,指望等我日後死了,你再和他重續前緣?”
銀瓶捂著臉,瘋狂搖頭:“沒有,不是的,老爺。”
“沒有?誰知道你肚子裡的野種是他的還是我的?”
女子從床上撲跪在地,瘦弱的肩膀架不住男人嫌惡的目光。
“妾身和大爺之間沒有任何不清白之事,老爺您應該最清楚啊——”
魏書牽起一邊的嘴角,帶著一點年老的褶皺:“自然是清白的,那小子看不上你,所以你才跟了我。”
說罷,男子甩開衣擺,將女子踢開,轉身走了。
魏書年輕時,後院有幾房姬妾,那些女人始終無法有孕,好不容易懷上,最後也是空歡喜一場,他請了大夫給她們診斷,而大夫們差不多就是一個說辭,讓調養身體,不必太過焦慮,自然就會有孕。
慢慢的他的身體老了,一年不如一年,所以他要找更加鮮嫩年輕的身體,使之有孕,可結果呢,依舊如此。
恨不恨,當然恨,他成了無嗣之人,這背後的始作俑者就是裴之渙,然而,他對付不了那個人,於是將矛頭對準還是孩童的魏澤。
魏書對魏澤的情感是複雜的,父子相稱這麼些年,不可能沒有一點真情,但這父子情就像是冬日湖麵的浮光,看著金燦暖陽,實則沒有溫度,甚至刺眼。
到後來,魏澤越優秀,魏書的心就越沉、越嫉恨,越發控製不住惡意的滋生。…。。
魏書已不做任何指望,他知道這輩子不會有自己的孩子,隻能養一個和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小兒。
裴之渙絕了他的後,他亦要絕了裴之渙的後嗣,連帶著恨上魏澤,可是呢,魏澤從小在他膝下長大,他還指望魏澤給他養老,這麼優秀的一個兒子,他想讓他死,又不想讓他死得太快。
想讓魏澤死,卻又不想讓他死得太快,不僅如此,連帶著魏澤的子孫,全都不得善終。
……
次日,與魏家常來往的幾個大夫分不同時段,去了魏澤在外置辦的宅院。
“孫大夫,我記得我父親身體有恙時,一直請您來宅中給他看治,後來因何換成胡大夫了?”
魏澤對麵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男子是一名醫者,一身儒雅,麵貌乾淨,氣度沉穩。
“這個……”男子有些遲疑。
“孫大夫但說無妨,我父親隻我一子,近來他身體有些不適,我問他,他總不明說,甚是讓人著急。”魏澤說道。
孫姓大夫點了點頭,說道:“學生給魏員外診治期間,員外身體倒沒有其他方麵的大礙,隻是一點。”
“哪一點?”
“員外曾讓學生給他院中的小妾診治,為何一直不能有孕,學生一一脈過,那些女子並無問題。”孫大夫看了魏澤一眼,又道,“學生曾多嘴說了一句,給員外脈一脈,誰知魏員外聽罷,臉色大變,當下讓人請學生出去,自此之後,貴府再沒請過學生,斷了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