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兩人各自歇下,女人躺在床上,睜著眼,看著昏暗的虛空,然後起身,呆坐了一會兒,披上衣衫,趿鞋下地,推開門,看了一眼對麵的房間,那窗上還亮著光,映著模糊的人影,於是走了過去,叩響房門。
“是我。”
“何事?”
“藍大哥,你後背的藥還沒上,適才想起來,我過來替你上藥。”
過了一會兒,男人的聲音響起:“進來。”
禾草推門進入,見藍玉坐在床沿上,自打她進來後,一雙眼就跟著她走。
她坐到他的身邊,拿過小瓷瓶,男人褪下身上的衣,女人剜了藥膏在他的後背緩緩遊走,膏藥在她溫涼的指尖和男人滾熱的背上一點點化開。
纖指到過的地方,既麻又癢,還帶著一點點的疼。女人的指緩緩向上……沿著他的脊向上……驟然離開,隻留有她的指溫。
藍玉見身後沒有動靜,轉過身,不太明亮的燈火下,女人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那眼突然溫軟了下來,帶著細小的勾子,女人語調輕飄:“藍大哥,你是不是喜歡我?”
男人眉頭擰著:“你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喜歡你。”
“是麼,不喜歡我為何把我帶在身邊?既然那麼恨魏澤不該把我殺了?或是把我賣了?好讓魏澤痛苦,怎麼這會兒倒像要跟我過平凡的夫妻生活一樣。”
男子怔了一怔,嗤笑道:“不過是暫時的,以後……”
“以後怎樣?”禾草截住他的話,頭輕輕一歪,檀口輕啟,一字一句道,“好,玩,麼?”
“什麼?”
禾草笑出了聲:“我說好玩麼?魏秋?”
男人眼角猛地一抽,有些難言:“你這女人瘋了不成。”
禾草起身,走到他的麵前,雙手反剪在身後,彎下腰:“你還不說實話?!”
男人撐在床榻上的手微微一緊。
禾草眼珠一動,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你說你是岩石寨主的弟弟,一直外逃,這些年日子不好過罷,又落腳於這山野之間,長期以打獵為生,可是你身上的皮肉卻十分光潔,山野人家的漢子皮膚粗糙,怎麼會有這麼細嫩的皮肉。”
“之前我一直未曾注意,今日阿鈴告訴我,她說你一年前隻來過一次,我心裡就存了疑,直到看見你給自己的胳膊上藥,隻有手上有一些老繭,想來是練武留下的,說明你這人除了平日練武吃苦,應是生活無憂。”
禾草從身邊拿起衣衫,甩到他的身上:“隻有這些,我還不敢確認,直到剛才我給你後背上藥,在肩頸處發現了破綻,你還要隱瞞我到幾時?”
男子緩緩低下頭,將衣衫穿好,係上衣帶,輕聲道:“知道瞞不過姨娘,不過能瞞一時是一時。”
說罷,一手慢慢揭下偽裝,露出原本的容貌。
禾草本該生氣,可這個時候,她隻覺得無力,連她自己都意外自己的平靜:“為什麼這樣?”
這個地方應是他一年前就尋好了的。
魏秋站起身,整個牆麵都是他的影兒,如山壓來,禾草這才注意到,眼前的少年已經長大,同他哥哥一樣,有著高大的體格。
在此之前,她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在她心裡,仍把他當成一個輕狂不羈、鷹犬走馬的兒郎。
“小草兒,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魏秋,你瘋了!我是你哥哥的人,你帶我走,他不會放過你的。”禾草真的有些氣了,這孩子怎麼這樣胡來。
魏秋眼皮垂下,複又抬起:“你心裡其實明白,又何必自己欺騙自己,大哥若是要找,早就找來了。”
女人一手撐著桌麵,腦中有什麼一扯一扯得疼,他說得沒錯,她心裡明白,那晚魏澤讓她自己先回去,她對他的異常是有感應的,於是賴了下來,非要等他一起回。
可是她等了他許久,沙彌卻說他先走了。現在回想種種,隻怕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還有在此之前,他對她日漸冷落,常常宿在外麵,為什麼……
禾草深吸了一口氣,壓住眼中的酸澀,問道:“秋哥兒,你告訴我,他為何這樣?我想知道。”
“不要問,你安心在這裡,等時候到了,我帶你離開。”
“什麼時候?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魏秋不再言語,禾草見問不出來,換了一種說法:“你隻管告訴我實話,我不怪他,亦不會怪你,他既然讓你帶我隱居在這裡,我聽他的話就是,可若你不說,我總要折騰出一點事來。”
魏秋想了想,她如今已識破了他的身份,不如據實告之,免得她胡思亂想,正好也能絕了她的心思,一心一意同自己在這裡生活。
“姨娘,大哥哥他有苦衷,他唯一的軟肋就是你,隻有把你送出來,他才能安心離京,其實那一日,我們陪同出行,就是為了引開一路跟蹤的眼線,將你送出京都。”
另外還有一點,魏秋不知該不該說,大哥將禾草“托付”給他,他明白這個“托付”的意思,是讓自己取代他,替他照顧她的後半生。
“姨娘,大哥讓我好好照顧你,他領兵在外,待他功成,便是你我二人出山之日。”
如今的魏澤因去京都太晚,根基不穩,沒有太多得力之人,他出征在外,朝廷便會拿魏家人掣肘於他,包括周氏在內,魏澤已經顧不上。
所以在出征前,魏澤提前將禾草送了出來,說送出來不準確,應該是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