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粟一直在思考彌生到底是個什麼存在。
彌生有一種與這個世界割裂的氣質,他全然沒有從小生長在山村帶來的短見和樸實,也沒有由高到低俯視人的傲慢和矜貴,他像此前所有的時光都生活在雲上,直到有天降落。
成為超脫時代的存在。
彌生有一種人之所以為人的平和。
在這座開滿紫藤花的小院裡,一個穿著麻布衣服笑著種花的兄長成為最好的“美好”代言詞。
所有不擁有“美好”的人都會本能地對這一切發起占有。
彌生對人——對他的弟弟,對他的租客,有種平和的喜愛。
每一次被彌生所愛,對於五條粟來說,都能清楚地讓他明白自己不理解愛。
兩麵宿儺會這樣嗎?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五條粟被彌生吸引。
兩麵宿儺也一樣。
五條粟:“你根本沒有搞清楚你對彌生是怎麼想。”
兩麵宿儺聞言冷笑,“所以?”
五條粟:“所以你一定會失去他。”
兩麵宿儺:“……是嗎。”
不信。
兩麵宿儺沒有把五條粟的狗叫放在心上。
五條粟離開前的最後一個夜晚,彌生久違地出遠門,去隔壁村換了幾隻海螃蟹,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這似乎是這座縈繞著花香的小院能提供給五條大少爺最昂貴的送彆。
五條粟想把彌生搶回家,此刻又不那麼想。
五條粟:“下次再見麵我真的會把你搶回家的哦。”
彌生:“……螃蟹都堵不住你的嘴。”
至於兩麵宿儺,他像一頭陷入蟄伏的野獸,出乎意料的情緒穩定。
五條粟不認為這是好事——咒力強大的敵人固然危險,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怪物才是真正需要防範的對象。如果兩麵宿儺搞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麼,搞清楚自己對所謂“兄長”到底在想什麼。
似乎沒什麼機會留給彆人。
五條粟:“你成長的很快。”
兩麵宿儺懶懶抬眼。
五條粟笑起來,一種難以克製的戰栗在他的臟腑之間徘徊,五條粟有一種預感,他會見證這個時代最大的陰影成長——然後,然後呢?
殺死兩麵宿儺,或者被兩麵宿儺殺死。
這個時代一定會走向這個方向。
五條粟覺得自己在這座紫藤花小院駐留的時間太短了,可他沒有選擇。
五條家等待家主,而他的弟弟,則分外有趣。
五條粟不是很好奇自己的弟弟和那位蹤跡不定的鬼王做了什麼交易,但這一切現在都成為纏繞在他身上的因果。
找到鬼舞辻無慘,幫助繼國緣一殺了他;培養五條家,成為禦三家的領袖,每一件事都比彌生更重要。
每一件事都比彌生更重要……嗎。
五條粟最後一次盯著彌生看,這一次沒有任何審視和調戲。
窗邊,彌生纖細的手指在麻繩間纏繞。
兩麵宿儺沒有搞清楚他在想什麼。
但五條粟自己也沒有。
彌生打造的“家”,就是一個這樣的地方。
不大的院子——隻夠種一排紫藤,清淡的晚飯,需要彌生手縫的衣服。
這種寡淡的五條家主從來沒生活過的日子,到底還有什麼。
一定還有什麼,一定有什麼種在我心裡,在蔓延。
五條粟忽然反應過來。
還有,埋在土地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瘋狂生長的花種。
“可以再送我一包花種嗎。”
這其實有點無禮了,在彆人家受照顧良久,走的時候還要連吃帶拿。
這一次彌生沒有來得及回複。
兩麵宿儺:“那是我的花種。”
彌生:“……什麼你的他的,那都是我的種子!”
兩麵宿儺眼神掃過來,“不是給本大爺種的嗎?”
彌生:“……”
彌生深呼吸。
“首先,是給咱們家種的不是給你一個臭壞蛋種的,其次,你再自稱一句本大爺試試看?”
從哪學的壞毛病!還自稱上大爺了——我看我是你大爺!
兩麵宿儺對彌生的教育不置可否。
不喜歡不說就是了,反正彌生總是計較這些細節。
圍觀了一場“兄弟爭端”,五條悟輕笑出聲。
“這次,不要你的種子了。”五條粟的聲音裡好像多了一點微妙的歎息。
彌生:“怎麼忽然反悔,其實給你兩顆也沒關係,但你應該不缺種子……”
五條粟打斷彌生:“但是,下一次,我會來搶的。”
……人無語的時候真的會想笑。
彌生覺得這兩位住在玩一些自己看不懂的中二遊戲,但他選擇寬容。
……誰讓自己是兄長。
最後一朵乾花隨著動作裝點完成,彌生提起風鈴。很快,五條粟會離開這座院子,他有他的家業要繼承——那麼宿儺呢?
自己的弟弟不一般,從五條粟反複強調的“怪物”上,彌生能感覺到一種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彌生向來信奉不要太好奇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