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和依依換了衣裳,她在那門口先晃了晃,我才端得茶進去。”房裡,沈芯繪聲繪色地給她姐講著自己月前的豐功偉績——如何在眾人麵前不著痕跡地見著單相思的情郎,當情郎是你爹上司的外甥。
“你爹沒發現?”
“怎麼沒發現?廳上全是同僚,那不是隻有忍了!”沈芯笑得歡實,“鼻孔都咳出茶葉了!”
“這都不揍你?”劉溪鴒扒拉著剩下的線頭隨口咕噥道。答應沈奇的桃木劍已經做好了大半,綁完紅線就可拿出去跟隔壁王小二耀武揚威了。
“怎麼沒揍?”沈芯撩起胳膊一指,“這不還打我呢麼!你看我手心,是不是這邊高些?都紫了好不好!我半個月沒法寫字拿筆呢,還沒許我出門。你來算是趕了巧,不然都沒人來迎你!”說著小白眼一翻一翻,自是不無得意。
劉溪鴒收了線,“哦,我這是恰好碰上了你出欄?”
“啊呸呸,你才出欄呢!”沈芯嘟著嘴,“姐姐你笑話我,我跟你說真的!”
她哼笑一聲:“你每回都是真的。”
“這回特彆真!”
“多真?”
二人說得還是那通判家的外甥柳公子。沈芯公然大施障眼法,把她爹鬨了個沒臉,又不好當堂發作。回家之後先是狠揍了她一頓,又悄麼聲打聽了一下這個柳公子。
這一打聽,才曉得通判的老丈人家原來還是襲了爵的柳氏。那公子今年十八,春試時沒得甲等,但有祖上蔭蔽,還有舅舅照應,這麼聽著出身的確不差。
“反正比前幾回真!”她努努嘴,“再說了,我爹若是無意,何須去打聽?下手那麼狠了結果自個兒巴巴去了!”
宿州近京畿。如今的天下,莫說它宿州了,就連那犄角旮旯的某些邊境府州,哪個長官在朝中沒有一隻手拉扯著?
都說通判通判,先得通了天,才能通了判,多半是三分生得好,五分娶得好,還有兩分便是抱得好,當年唐祁一步登天,那便是抱得好,這樣的運道還真不是人人都有,譬如她舅舅就沒有。
既說到此處,想來舅舅那處挑女婿的本子已是備上了,而柳公子大名興許真在上麵。
“但其實我挺不想嫁人的!”沈芯歎了氣,“當時你走了,我整日裡頭又心驚膽戰生怕被發現,又覺著日子這樣過著好沒意思。”
當年她能順當逃走,也有沈芯這小跟班的相助。劉溪鴒揚眉:“我不是說了嗎?全數推到我頭上就行,你睡著了,什麼也不曉得。”
“但爹娘吵了好一陣,我還是要夾起尾巴做人呢,萬一被發現了呢。”女孩嘟了嘴。
“吵什麼?”
“不曉得,爹爹怪娘把你逼的太緊,娘說爹和稀泥。我幫你說話還挨揍呢!”
“你說了什麼?”
“我說你浪跡天涯也不錯。”
“膽兒真大,這你不挨揍?”
她垂了頭,“唉,還是我娘親自抽得我!”
劉溪鴒笑道:“你一個官門女子,浪跡天涯?你爹娘怎麼做人?”頓了頓,她又道,“你以為你是我,腳踩瓜皮滑哪兒算哪兒?你要曉得你爹娘在你身上花的心思,可不是為了你浪跡天涯的。”
沈芯聽了,默默道:“姐姐……你那晚是不是沒走,偷聽我爹娘訓我來著?”
“嗯?”
“你怎麼跟他們說一樣的話!”她撇了嘴,“虧我還幫你說話來著,你倒好,自己先認了命,還幫他們訓我。”
劉溪鴒心下一動,轉而笑眯了眼,“我若不曉得你爹娘怎麼說我,又如何敢回來呢?這說明我早就油鹽不進了!”
沈芯點頭,她向來維護姐姐,“那倒也是,這也就是你了,換成我,跟我娘吵成那樣,早八百年就跑沒影子了!還回來,回來乾嘛,掀桌子嗎?”
劉溪鴒道:“掀不動。”
“說來我最羨慕你這樣的,我娘都說你脾氣好,怎麼說都不生氣,想的又開。換我,屋子都掀了。”
“哦?可你娘是不是還說,像你姐姐這樣的性子和出身,也隻能如此雲雲,也得虧小時候給你立規矩立的早,不然大了就要像你姐姐一樣?還是早些尋個放心的人家嫁了的省事。”她學著那說書人的調子一句句往外數著,“既不願嫁給你表哥,那旁的她瞧得上的也行,隻要她攀得上,誰還不許了?”
沈芯想了想,認真地瞧著她:“你是不是什麼時候偷偷飛回來過?房梁子上那種?你怎麼還聽得下去?是我我早受不了了。”
“如何受不了,這並非什麼壞話。”她幽幽道,“隻是實話總是難聽。”
沈芯一歎,“也是,但也挺打擊人。”又連連搖頭,“我還是不如你,我真受不了這樣的。”
劉溪鴒壓下心中酸澀,瀟灑一笑,“跟你娘這麼久了,她說來說去不也是在那出身脾氣嫁人上打轉。有什麼受不了!”方才那些話其實是她早先的臆想,如今被沈芯蓋章點了頭。臆想成了真,那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不,那是我爹說的,我娘隻說你氣性大,說爹該早些把你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