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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已西,將去往永壽宮的一行人影拉得老長。
皇帝同曹讓在前頭走著,一群宮人在後頭遠遠跟著。他們慢悠悠穿過回廊,新掛上的燈籠隨著微風輕輕搖擺,灑掃的奴才遠遠聽見黃門的嗬斥聲,早早便避開。燥熱日頭下的清風隨連廊送來,吹得人頭目清明。
“嗯!有點秋天的意思了。”皇帝一麵道,一麵搓捏著手中的玉佛珠子。
曹讓笑道:“一年可真快。想去年中秋時臣還在西北,如今又伴隨陛下左右,真像是做夢一般。”
皇帝輕笑,隨口問:“那你說,是朕的身邊好,還是西北做你的大將軍好?”
曹讓從容拱手:“自然是陛下身邊好,時常在陛下跟前待著打打眼,陛下便不會忘了臣!莫說臣了,就是尋常百姓,也不願漂泊在外,遠離至親,遠離仰仗依賴的君父。”
這一席話說得皇帝十分受用,也道:“你們兄妹兩個,當真是朕心底兒最歡喜的人。你就不提了,瑩兒她性子賢惠堅韌,卻不偽善造作;模樣生得好看,卻不愛那紅妝,朕當初在校場上瞧見她給你送護具時,便再也忘不了!朕那時還是個破落王爺,想不了旁的,隻想著,若是瑩兒能常常伴隨我左右,便好了。”
此話倒是有幾分真意,這幾年的中秋皇帝都會在瑩妃宮中設下家宴,有時叫上姚秉純等近臣,有時同兒子親王們一同去,這一習慣自宋皇後仙逝後一直未變。
而每年這一日瑩妃都會親自下廚,弄三兩個新鮮菜式圖個圓滿吉利,皇帝沒有不誇的。可想其能得盛寵這麼些年,除了背後有哥哥撐腰以外,人也確實是個妙人。
說來,曹讓常年在外打仗,倒是極少在中秋時得閒來此處,今日倒是頭一回。“能得陛下垂愛,是那時臣和娘娘從來也不敢想的事。”
“是麼。”皇帝眯了眯眼,像是在回味什麼,“最為難得的是那份心底的巧思,總是得宜的很,這在官家女眷中真是罕見。說來都有些肚餓,續昂,咱們走快些!”
二人剛一踏入瑩妃宮裡的宜心苑,遠遠便瞧見那玉階上把玩著短刀的小兒子李怡。
他喜著玄色赤色衣裳,說是耐臟,又時常在外頭因而曬的一身小麥色,整個人蹲在那白色的玉階上尤為顯眼。
“整天就是玩些個刀槍棍棒的!你就說是不是你這個舅舅帶的?”皇帝罵道,“一讀書就是這兒疼那兒癢!怎地雋兒就偏坐的住?”
曹讓苦笑:“陛下這就冤枉臣了,臣如何不曉得讀書好?生怕雋兒和二殿下染了臣這軍營裡的壞毛病,倒是有意不與他們談這些兵戈之事,反而勸他們多讀讀書,跟大殿下姚太傅他們多學。”
又說:“臣在外頭這些年,時常弄些字畫古籍什麼的給他們捎去,彆的臣也教不得什麼了!”
“還說不是你?雋兒又叫你慣的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跟個大姑娘似的,他姑姑見他,不是病了就是病了。”皇帝剜他一眼,“倆小子一個野的沒邊,一個像個鋸嘴葫蘆,可把人愁死了!”
說話間,又瞧見李怡把那刀“欻”地甩了出去,又“梆”地釘在了幾步之外的柱子上,皇帝氣罵,“蠻莽得跟個什麼似的,惹得姑娘個個嫌棄!回頭雋兒說不上世子妃,他娶不著媳婦,朕可要你好看!”
“雋兒這身子骨,臣隻盼他好好活著,彆的就不想了!”曹讓搖頭苦笑,“二殿下天皇貴胄,生得如此像陛下,瀟灑貴氣,龍虎之軀,哪有姑娘嫌棄的道理?”
二人走近,終是叫年輕的皇子瞧見了,連忙揣好刀迎了上來。“父皇!舅舅!”
皇帝淡聲道:“恩,玩什麼呢?還藏著不讓看?”
李怡嘿然一笑,露出潔白的一排牙,“兒子知道瞞不過父皇!您瞧,這是舅舅給我帶的波斯短刀,上頭有八粒紅寶石呢!您看!”
曹讓臉一僵,皇帝扯了嘴角斜睨,方才還說捎得是字畫古籍?又裝模作樣仔細端詳那刀,“唔,不錯,你舅怎得沒跟我說?”比劃了一陣,忍著笑,“得了寶貝還敢瞞我,偷偷給了外甥,欺君!”
曹讓忙斂了容,“臣告罪。”
李怡一聽傻了眼,忙道:“啊?沒說嗎?父皇莫怪舅舅!不是什麼皇家物,是個老羊倌給的,說是祖傳的,我瞧著好看硬討來的!”
“陛下來了!”正要往下說,卻聽悠揚一聲輕喚自苑裡傳來,三人一回首,卻是一身秋香色大袖衫的瑩妃帶著婢女款款迎了出來,隻見她儘管不愛華貴服飾,但今日過節,還是點綴一番,帶了個南珠花點翠與秋葵綢花相間的冠子,圖了個喜慶。
瑩妃笑盈盈道:“陛下,此處日頭大,不如咱們先進屋裡頭再說?”
“唔,瑩兒今日是美!”皇帝暖聲讚揚,“走吧!”
殿外日頭稍漾,宮中卻是一派清涼,早已有人端坐的在那處吃茶。隻見一青年身著檀色緞麵勾金繡的衣袍,頭戴鎏金紫雲冠,見著皇帝便起身作了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