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的莊子在山陽縣下一個名為小溪村的地方,按照以往的律法,商賈人家是無權擁有土地的,但新皇重農耕,便頒布了一則詔令,允許商賈開荒種地,種滿五年,開荒所得土地為商人所有,不滿五年則收為國有,同時,商人開荒所得土地不可隨意買賣,若是不想繼續耕種,這些土地也隻能出售給官府。
當初孫父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沒有猶豫就做了決定,無論什麼時候,土地對於人們總是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最後,孫父競得小溪村北邊的一塊荒地,大約200畝,遣了專門的管事打理,孫父每半年會去查訪一次,對對賬本,看看土地耕作情況。
這幾年來,莊上的人將土地照料得很好,記賬也清晰有致,沒有出過差錯,孫父想著讓孫錦蘿去一趟也不是什麼大事,便隨她去了,畢竟,他們就這一個女兒,以後孫家的這些東西都會交到孫錦蘿手裡,孫錦蘿從小也很有興趣,中間那三年,假的孫錦蘿一門心思打扮玩樂,孫父為此還憂心了許久。
現在,自己真正的女兒回來了,對家裡的生意仍然上心,孫父甚感欣慰。
大約一個時辰,馬車便到達了小溪村的田郊,孫錦蘿掀開車窗的簾子,看著田野間那生機勃勃的綠色,青草的清香縈繞在鼻尖,她深吸了一口氣,胸中的濁悶之氣一掃而空,整個人輕鬆了許多,一直繃著的臉終於有了隱隱的愜意笑容。
一旁的春華看見孫錦蘿臉上的神情,鬆了一口氣,自她來到孫錦蘿身邊當值後,就一直沒見她笑過。一開始春華總擔心孫錦蘿心情不好,將脾氣發泄到她們這些下人身上,之前她就聽說孫錦蘿老是打罵下人。後來發現孫錦蘿雖然每天繃著臉,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卻不會隨意亂發脾氣,還會關心她們這些小丫頭,前幾日她來月事的時候,痛得差點暈倒,是錦蘿小姐找大夫給她開了藥,還告訴她,若是後麵還是這樣疼痛可以直接休息,不扣月錢。
春華想,之前的傳言大約是那些人自己犯了事,被小姐責罰後不滿,故意傳出的謠言吧,反正在她心裡,小姐是最好的人。
這幾日,看著小姐悶悶不樂的樣子,她也跟著憂心起來,現在小姐總算笑了,她也跟著開心地抿了抿嘴,臉頰浮現出兩個圓圓的梨渦,手上繼續整理著煙色的帷帽。
“春華,我記得你家是小溪村的,一會兒可要回家看看?”孫錦蘿回頭問道。
春華臉上的笑容頓住了,臉上的梨渦消失不見,抬起頭,努力地扯出一個笑容:“我跟著小姐就好,家裡有兄長照看,想必一切都好。”說完趕緊低下頭,不想讓孫錦蘿看見她泛紅的眼眶。
孫錦蘿本來也是突然想起便隨口問一下,因此沒有注意到春華的不對勁,隻當她說的是真心話,便沒有再說什麼。
這時車夫長籲了一聲,馬車緩緩停下,孫家莊院到了。
孫伯聽見外麵的動靜,連忙小跑過來看是怎麼回事,一看是孫家的馬車,便知道是主家那邊來人了,恭敬地在一旁候著。
隻見先下來的是一個小丫鬟,孫伯有些怔愣,往日不都是小廝嗎,怎麼今日換了個丫頭,接著一隻纖長的手指掀開簾子,一道倩麗的身影緩步而出,搭著小丫鬟的手下了馬車。
孫伯微微伸長脖子朝前看,卻不見馬車有人出來,疑惑的看著車夫,再看看帶著帷帽的女子,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孫大,也就是車夫爽朗一笑,說道:“孫伯,這是咱們家錦蘿小姐,這次代老爺過來看看。”
孫伯聽了臉色一僵,又很快反應過來,連忙拱手道:“原來是錦蘿小姐,快請進,快請進,這外頭日頭正大,可要小心些。”說著側過身子讓孫錦蘿進屋。
幾人走進大堂落座後,孫伯叫人添了些茶水,問道:“錦蘿小姐一路舟車勞頓,可要先去歇息?西園的屋子每天都有人打掃,隨時都可以入住。”
西園是孫家人在莊上的屋子,除了對賬時,孫父偶爾也會帶著家人一起過來這邊小住。孫伯自然是知道孫錦蘿的,隻是之前幾次,孫錦蘿每次的穿著都十分豔麗,大紅大紫,滿頭珠釵,對比下來,孫錦蘿今日的穿著十分素淨,孫伯一時沒有認出來。
而且,孫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錦蘿小姐沉穩了許多。
孫錦蘿搖了搖頭:“不了,先看賬本吧,我這次不會待太久,今日把賬本看了,明日去地裡瞧瞧,我們便回山陽縣。”
“好,錦蘿小姐稍等,老奴這就去將賬本取來。”
孫伯不敢耽擱,徑直往賬房走去。
賬房先生剛將賬本放下,抬頭就看見孫伯一臉凝重的走進來。
“老孫,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孫伯歎了一口氣:“主家的人來了。”
賬房先生不以為意:“哦,過來查賬是吧,這有什麼值得憂心的,咱們又不做那欺主的事,每一筆賬都清清楚楚的。”
聽了賬房先生的安慰,孫伯依然愁眉不展,無奈的說道:“這次來的人是錦蘿小姐。”又補充道:“隻有錦蘿小姐,她代老爺過來查賬。”
“嗯?”賬房先生翻賬本的手頓住了:“就是上次說咱們私吞糧食的那個錦蘿小姐?”
賬房先生從來都沒有這麼心梗過,若不是當初孫家給的待遇好,加上他又喜歡小溪村的環境,孫家還請不到他呢,結果被一個黃毛丫頭汙蔑,問他為什麼孫家田地一共產糧300石,為何主家最後得到的隻有260石,中間的40石是不是被他們自己拿了。
一個連基本賦稅都不懂的人過來查賬,也不怪孫伯這麼愁眉苦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