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
還沒放假,高速公路上就開始堵車。
從白天堵到黑夜。
經過大橋時,堵的更厲害了。
車燈在蜿蜒的馬路上彙聚成一條紅色絲帶,經過數據統計,顯示在導航上,音響發出冰冷女聲:“前方擁堵路段,預計通行時間二十六分鐘。”
二十六分鐘……
她們明明可以不用浪費這二十六分鐘……
胡桃頂著駕駛座傳來壓迫性的目光,伸手去調整車內收音機。
屏幕上,時間顯示將要過十二點。
胡桃歎口氣:“我錯了,不該調整路線。都這個點,晚上去我家睡一晚吧,彆麻煩你外婆了,都快九十歲的人。”
“我外婆不知道我回來。”
車流挪動一段後就跟用502把輪胎粘柏油路上一樣,死活不動。
胡桃看平日裡囂張跋扈、一點就炸的人此時跟被抽乾靈魂一樣,兩眼無神盯著前方。
幸好這女人沒路怒症,要不然胡桃都不敢坐她的車。
“你外婆不知道你回來?”胡桃瞪大眼睛,“你打完比賽退役後在國外浪了兩年才回來,你居然不告訴你外婆?”
“這不知道要淩晨才能到鎮子所以才不說嘛。”
“少來,到底為什麼?你跟你外婆吵架了?”
向星羅歎口氣,把座椅微微調後了些。
車內後視鏡映照出車主麵容。
一張清瘦的瓜子臉,明明是小白花的長相,卻因為畫了長細眉,眉宇間有點清冷感,加上一雙透著鋒芒的眼睛,令人感覺不好接近。
向星羅開口了,卻是跟自家外婆無關的話題:“你是不是要買房?看中哪個地段了?”
胡桃心事被戳中,摸了摸安全帶,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還差點呢,地段倒是看好了,離你家不遠……”
向星羅看出她的窘迫。
跟被粘住的車流又往前行駛出一段。
胡桃還在碎碎念,忽然聽到向星羅說:“明天準備好銀行卡和身份證,剩下的錢我給你補完,直接全款買。少說那些拒絕的廢話,前些年我打比賽,顧不上我外婆,你一聲不吭幫我照顧,我還沒感謝你。”
“……全、全款?!”胡桃嗓音一下子提高,差點把向星羅耳朵震聾。
“給我小點聲!”向星羅一記眼刀紮過來,“彆吵著我寶貝女兒。”
話音剛落。
吉普車後座傳來一聲嗲裡嗲氣的:“喵~~~”
一個音節,被它叫得百轉千回。
胡桃立刻調整座椅往後稍稍掀開一看。
小毯子遮蓋下的長方形物體居然是個巨大的航空箱。
一隻灰色緬因貓雙眼跟探照燈似的望來,威武地像隻小老虎。
都說寵物養久了像主人。
胡桃看著這隻貓,忍不住笑。
“彆給我騷擾她。記住了,明天,銀行卡、身份證都給我帶上。”
胡桃戀戀不舍得縮回手,望著向星羅。拒絕的話碾過舌尖好幾回,擋不住想要一個自己的房子,不再住在家裡看家人臉色的誘惑,又算了算自己的錢,忍不住應下:“好。”
聽到她說好,向星羅緊繃的臉色也緩和不少。
她這時才明白。
向星羅回國第一件事,竟然是要幫自己買房,所以才會誰都沒告訴,一個油門過來讓自己提前放年假回家。
她們二十年死黨,七歲就認識對方,幼兒園到高中都在一塊。
直到向星羅十七歲那年去打電競,一走就是八年,隻有過年才能回鎮子幾天。
彆看向星羅現在開車冷靜,下了車就是朵霸王花。
什麼人都敢懟,什麼事都敢管。
她在學校時就是校霸,成日跟幾個讀書不好的混在一塊,也不欺負人,就是不愛讀書天天逃課。仗著遊戲打得好,在黑網吧組賭局。
在胡桃初中還在認認真真讀書的時候,向星羅已經靠著打遊戲月入一千八,成天笑哈哈。
這霸道囂張的性格在打比賽時也照樣沒變,吸引了一大批粉絲。
十七歲天才電競少女橫空出世,二十五歲光榮退役。
現在,退役兩年,依舊有不少粉絲追隨。
胡桃想,要是向星羅粉絲知道她給自己買房,估計能嫉妒死。
向星羅瞥眼呲著大牙樂的胡桃,本想損她幾句,卻被胡桃的開心感染,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對朋友向來出手大方,何況是從小玩到大的胡桃。
身邊狐朋狗友來來去去走一批來一批,胡桃就像埋沒在砂礫中的一顆小珍珠,隻要向星羅低頭看,她隨時都在。
堵了快三十分鐘的車流終於流通。
她們駛過最擁堵的路段,終於走向導航一路標綠到家的路段。
昏黃路燈下。
一輛紅色牧馬人油門低沉卻響亮,以限製車速內的最高速度駛入小鎮河濱邊界。
還沒等完全看到小鎮內標誌性的大牌坊,車後方猛地傳來爆破聲。
嚇得胡桃拽住扶手,死死撐在前方。
方向盤失控地要打轉,向星羅死死把住,鬆開油門讓車速自然降下。
最終,這輛紅色牧馬人像田邊累垮的老牛,緩緩停在應急車道上。
向星羅連忙下車去看。
胡桃顫顫巍巍抱著向星羅那已經絕育的貓閨女也下了車,生怕像電影裡那樣莫名其妙自燃。
“我靠,哪個傻根往高速路上扔釘子,這不傻叼嗎!他三舅二大爺的就該把這些沒X眼的缺德玩意拖去白馬店賣勾子。他X了個X祖宗十八代沒積德的X,喂,C你大舅來河濱這拖車,沒罵你趕緊過來老娘加錢,五千夠不夠你油錢?”
胡桃:“……”
她簡直不敢相信,向星羅這麼多年過去罵人功力不減反增。還能配合鈔能力邊罵邊叫拖車電話?!
這垃圾性格沒被打還真是多虧毛爺爺保佑。
向星羅罵完,轉頭望向胡桃:“你說,這破地方能不能打到車?”
夏季涼風吹過。
二人拿起手機,發送訂單,加價三倍依然無人接單。
“算了,等拖車的來吧。”向星羅煩躁地拿出一根煙,走到下風口點燃。
胡桃歎口氣:“爆胎而已,有什麼好煩的。看你閨女,比你鎮定多了,叫都不叫一聲。”
“她二十斤呢,把她放下吧。”
胡桃聽到這個體重,嘀咕道:“我說怎麼感覺提袋米似的,還以為籠子重……”
放下貓,胡桃挨到向星羅身邊:“少抽兩根。”
綿白煙霧吐出,模糊了她半張臉,愈發顯得她高冷無情,似是一把素雅彎刀,隨時能往人心上紮一刀。
胡桃勸了句,把口袋裡的口香糖遞給她:“喏,薄荷味。”
隻要有薄荷味口香糖,向星羅總能少抽點。
“謝了。”向星羅接過。
二人嚼著口香糖望向黑漆漆的遠方。
月色泛黃,像鍋裡兩麵煎黃的雞蛋,深淺不一的是煎略焦的部分,四周繁星點點,似是撒下的一把鹽。小鎮靜謐,沒有汙染的夜空可以清晰望見每顆閃爍的鹽粒,近地像是伸手能摘下。
高速路上無車路過,一邊靠山,植被葳蕤,甚至能聽到蟲鳴鳥叫。一邊傍水,銀輝灑在河麵,波光粼粼像金箔撕碎灑下。
她們難得享受此刻的安靜與放鬆。
胡桃盯著底下不遠處橋下,河邊似乎有道黑影。
瘦瘦高高像是一個人。
她拿出手機,利用五十倍變焦攝像頭去看。
向星羅以為她在拍夜景,稍稍給她讓開,免得煙灰掉下抓拍到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