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張恒準備了一肚子的言辭,但話到嘴邊,卻忽然又不知道如何說起,最後還是董白先開了口。
“長史可是有話要說?”
董白低聲道,與下午驅趕那些女子時的凶悍模樣大相徑庭。
張恒笑了,點點頭道:“不錯,是有些話要說。小姐也知道,咱們此行前來雒陽,若非尊叔父執意要求,張某是不想帶你一起來的。畢竟……”
戰爭這玩意兒,就不該讓女人參與進來,這是張恒的一貫主張。
“長史不用多說,妾身明白的。”董白低聲道,“大父他……也是罪有應得。”
聞言,張恒忽然皺起了眉頭。
“不,小姐說的不對。”
“不對?”董白疑惑道。
張恒歎了口氣,緩緩開口道:“董仲穎所行雖稱得上倒行逆施,禍國殃民。但這世間之事,又哪有什麼善惡對錯,無非一個利字當頭罷了。
董仲穎他的確該死,因為他站在了大多數人的對立麵。小姐試想,如果董仲穎廢立天子之後,便開始勵精圖治,安撫民生,還會有這麼多人反對他嗎?”
董白搖了搖頭,“應該是不會的。”
“不,依舊會有,甚至會有更多人反對他!”張恒斬釘截鐵道。
“為什麼?”
董白不解道,一雙大大的眼睛中充滿了疑惑。
“原因我剛才已經說過,他站在了大多數的人對立麵。想要勵精圖治,提振民生,就非得從那些世家高門手中奪取利益,他們憑什麼不反對他。
不信的話,看看徐州就知道了。就連玄德公想深入治理民生,都必須給那些世家補償。不然,他們照樣會反對。
天下事,向來是利字當頭。當你的所作所為,符合了大部分人的利益,才能有所成就,這也就是所謂順勢而動。反之,便是逆勢而行,早晚必死。
董仲穎的方向錯了,路也錯了,卻沒有想明白我剛才說的道理,更沒有相應的手段去製衡天下。所以即便沒有我張子毅,也會有其他人出手算計他,小姐可明白?”
董白點了點頭,柔聲道:“長史,這些大道理非妾身一介婦人能懂,隻求長史能饒過我董氏一門老小,妾身感激不儘,情願為奴為婢,報答長史大恩。”
望著低眉順眼的董白,張恒默然無語,片刻後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同樣,再大的道理,也說服不了不想聽的人。
但以利驅之,卻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一年的時間,這小丫頭真的成熟了許多,也清醒了許多。
如此一來,就算心結難以揭開,也應該不會做什麼傻事。
“既然小姐能想明白,張某也就不必贅言了。”
二人說話間,已經走出了客館大門,來到了宛城大街上,正準備繼續向前走時,卻忽然被旁邊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力。
不遠處,有一男一女正在竊竊私語,落日的餘暉被院牆擋住,兩人剛好落在陰影裡,若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看不出來。
張恒定睛一瞧,那女子正是白天袁術送給自己的美人。
而那男子,卻也是隻有十七八歲的年紀,眉清目秀,相貌周正。
一男一女靠得很近,交談的聲音也很低,說到動情處,卻都麵目悲切,差點抱頭痛哭。
“這……”
張恒不禁瞪大了眼睛,瞬間就腦補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一對青梅竹馬,自幼兩小無猜,本來已經私定終生,卻不料遭遇了袁術這個大魔頭,強行擄走了女子供自己淫樂。
男子心中悲憤,卻又無可奈何,便隻得日夜望著女子被囚禁的地方垂淚歎息,恨不得將袁術碎屍萬段。
而女子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一有機會便出來和情郎私會,二人互訴衷腸,一解相思之苦……
額……這故事我怎麼好像在哪看過啊!
袁公路啊袁公路,你可真是罪大惡極!
張恒心中鄙視了袁術一番後,卻又笑了起來。
對於這種棒打鴛鴦的戲碼,張恒還沒有這麼惡趣味。
嗯,回頭了解一下情況,如果真如自己想的一樣,成全二人就是。
董白當然也認出了那女子的身份,霎時間娥眉緊皺,就要上前一探究竟時,卻被張恒拉住。
拆散人家小情侶約會,那可是要遭雷劈的。
這對男女倒是專注,也沒有注意到身後不遠處的張恒。好一會兒後,二人方才依依不舍的告彆。
等她轉身往回走時,正好看到張恒站在不遠處,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啊……”
女子被嚇了一跳,急忙走上來躬身行禮。
“奴婢參見家主!”
“娘子不必多禮。”
張恒揮了揮手,示意這女子起身,然後便轉身離去。
董白追了上來,“長史,此人不守婦道,與人私會,何不重重懲處?”
見董白像個小管家婆一般,張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又不是我的人,何談不守婦道,就更談不上與人私會了,懲處她做什麼。”
“可是……”
在董白的觀念裡,既然這些女人被袁術送給了張恒,那就肯定是張恒的人了。
自己的女人與旁人私會……
“沒有可是,有些事全當看不見就好,不聾不啞,不做家翁。”
張恒雖有心成全這對癡男怨女,但眼下還不是時候,便隻好先擱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