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穀關外,皇甫嵩軍營。
宴會過後,皇甫壽堅親自給張恒安排了住處,又寒暄了一會之後,才轉身離去。
“這位皇甫公子,倒是個妙人。”
張恒望著皇甫壽堅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那是,此人雖才能平平,但這為人處世之道,卻是圓滑得緊。”陳宮也附和著笑道。
“恐怕不僅僅是圓滑吧。”張恒似笑非笑道。
單從這家夥敢私自和蓋勳聯合,逼迫皇甫嵩就範來看,倒是有幾分氣魄,頗有些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意味。
陳宮點了點頭,“此人恪守孝道,為救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也確實令人欽佩。”
“不錯,隻可惜皇甫義真保守固執,怕是會辜負他兒子的一番好意。”
聽張恒的語氣有些不滿,陳宮趕緊笑著勸道:“子毅莫要見怪,皇甫義真就是這個性子,但好在他誌慮忠純,心懷朝廷,麾下又有數萬部曲,咱們想要誅滅董賊,還得靠他。”
陳宮在這搞了一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不就是為了能乾翻董卓,搏一個天大的功勞。他自然不想張恒和皇甫嵩發生矛盾。
可張恒卻搖了搖頭。
“公台說錯了。”
“額……”
陳宮愕然,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張恒。
“其一,皇甫義真之為人,我又豈能不知,公台以為我會因他輕慢而心生不滿?”張恒笑道。
“自然不會,子毅氣量寬大,豈會因這等區區小事而動搖心念。”
陳宮搖了搖頭道,這是他的真心話。
對於這種舊時代的餘暉,若是不能認清形勢,遲早要被掃進曆史的角落,張恒自然不會和他一般見識。
可張恒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其二,公台方才說,咱們要仰仗他,我看未必。”
“怎麼,子毅還有彆的妙計?”陳宮笑問道。
“沒有,但想要得勝,倒也未必需要大兵壓境。”張恒笑道,“眼下的局勢,敵軍龜縮不出,皇甫義真又何必急於進攻,隻要相持住就行。”
“為何?”陳宮不解道。
“因為董卓比咱們急!”張恒斬釘截鐵道。
聞言,陳宮先是一愣,卻馬上想明白了。
“不錯,雒陽雖好,卻並非他董卓的久居之地。為將來計,他必然要遷都長安,才能高枕無憂。”
說到底,雒陽始終是關東世家的基本盤,董卓已經和世家撕破老臉,自然不可能在關東立足。
“所以,眼下的形勢異常微妙。”張恒笑道,“占據絕佳防守位置的人,一心隻想進攻。而應該進攻的一方,卻隻需嚴加防守。”
陳宮搖了搖頭笑道:“子毅,你這番論調雖是老成謀國之言,但皇甫將軍應該不會同意。”
張恒也笑了,他當然理解皇甫嵩的擔憂。
畢竟天子還在董卓手中呢,萬一再給他來道詔書。不需要什麼激烈的懲罰,隻要把他皇甫嵩罷官,甚至把整個皇甫氏都打為叛逆,就能擊穿皇甫嵩的心防。
他為大漢效忠了一輩子,絕不肯帶著逆臣的身份躺進棺材,哪怕名義上的也不行。
所以,他隻想快點弄死董卓,向天下人證明自己的忠誠。
“子毅,不如你去勸勸皇甫將軍?”陳宮忽然提議道。
“我為何要勸他?”張恒訝然道,“再說,這老家夥如此頑固,我又如何能勸得動?且讓他打就是了,不吃點虧,人是不會學聰明的。”
“就怕吃虧吃大了,進而導致一敗塗地。沒了皇甫義真,董卓可就真要跑到關西去了。”陳宮苦笑道。
“倒也未必。”
陳宮頓時來了興趣,“怎麼,子毅還有後手?”
“談不上後手,隻是略有所思而已。董卓倒行逆施,四處樹敵,眾叛親離之日不遠矣。即便沒有皇甫嵩,也早晚必死。”
聞言,陳宮不禁點了點頭。
他在關西這一年,也關注著雒陽的形勢,對張恒這番話可謂深以為然。
曆史不是,它雖然不講什麼表層邏輯,但事態的發展,卻絕對是慢慢演化累加的。
隻是後世人觀看史書的時候,往往隻能得到一個大致的結果,形同切片一般,無法窺得全貌。
正如秦國當年統一天下的時候,單看史書,你隻會覺得大秦就這麼砍瓜切菜似的殺過去了,然後統一了華夏,始皇帝成為千古一帝。
可若是往前回溯,你才能知道,六國能打的部隊,早就被白起突突了一遍。
後麵秦始皇開啟統一戰爭的時候,六國偏偏又趕上庸主在位,早就沒了多少抵抗的能力。
無數的偶然彙聚在一起,最終形成了一個必然,秦才能完成這個前無古人的壯舉。
不然天下都紛亂割據幾百年了,哪有這麼好統一的。
再說最早起義的陳勝吳廣,你隻看到陳勝振臂一呼,天下響應,但幾個月之後就被自己的車夫刺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