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要錯,做成功了就是。”
聽罷,荀彧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指著張恒怒道:“冥頑不靈,簡直是冥頑不靈!”
凡有動作,必有成本。
無為的最高境界,不是什麼都不做,而是不浪費一點多餘的成本,避免陷入內耗的局麵。
可張恒今日的舉動,明明就是不必要的。
目前徐州的形勢一片大好,照著這個速度發展下去,十年之內,將有望一統天下!
屆時你張子毅才不過而立之年,時間多著呢,想做什麼不行!
“子毅,我來問你,高祖何以得天下?”荀彧問道。
張恒笑道:“自然是前秦暴虐無度,仁義不施,百姓不堪其擾,遂紛紛揭竿而起。”
“錯,大錯特錯!”荀彧大聲道,“暴秦的確仁義不施,卻也自有法度。百姓雖受盤剝,卻也不至於活不下去。暴秦之所以二世而亡,全因始皇為一己私欲,而耗儘天下民力!”
幾代人的事情,他嬴政非要一個人去完成,可不就玩脫了嗎。
簡單來說,就是太折騰了。
張恒明白荀彧的意思,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文若你方才也說了,暴秦是不恤百姓,濫用民力,所以才二世而亡。但我所行之政,卻是讓利於民,如何會敗?”
“你是讓利於民了,但你卻得罪了世家豪族,甚至是……”
荀彧說到這裡,不禁歎了口氣。
沒說完的半句話,張恒也聽懂了。
莫說世家豪族,就算是這兩年跟隨劉備征戰的功勳宿將,哪個不是既得利益者。
張恒的新政一旦實施,也勢必會得罪這些人。
連自己人都不願支持你,政策如何成功?
張恒歎了口氣,緩緩道:“文若既如此說,那我就再退一步。清查出的土地人口,便是之前巧取豪奪而來,州府也既往不咎,今後隻需按時按量繳納賦稅即可,如何?”
聞言,荀彧一愣。
張恒的意思是,以前的事兒直接翻篇,一切都重新開始。
這的確是很大的讓步,但掐斷所有人今後利益的核心卻沒有變,阻力並不會小多少。
但還沒完,張恒又繼續開口道:“前者可以不追究,但若是有人刻意隱瞞,一旦查出來了,直接誅殺,籍沒家產。”
荀彧沉默了,良久之後,他才歎息一聲,看向張恒的目光變得無比複雜。
“子毅,真的要這麼做嗎?”
“我也不想,但不做不行啊!”張恒苦笑道。
“為何?”
“自古無不滅之朝,亦無不敗之祚。從高祖立國,誅殺異姓王始,便將二周八百年的社會秩序徹底打散。以前的人上人沒了,財富土地得以重新分配,便換來世間兩百載安寧。
可之後,新的人上人卻如雨後春筍般應運而生。他們盤剝百姓,兼並土地,直至王莽篡逆,又是一輪亂世降臨。
而後光武中興,重整破敗山河,正如之前高祖立國一般。於是,我大漢又持續了百餘年的安寧。
之後的事情,便和前漢沒有任何區彆。如今又過了百餘年,天下又到了由治轉亂之時。
咱們若想再度中興漢室,澄清玉宇,便得如高祖、光武一般,將一切推倒重來。”
說到這裡,張恒目光中忽然迸發出一抹精光。
“文若,這不是我一意孤行,而是天道人心。生於此時,這是我們必須做到的事情!”
荀彧沉默了,目光中若有所思。
張恒的這番言論,給他的世界觀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他之前倒是沒有想這麼遠,隻是抱著不折騰的想法勸阻。
可聽張恒這麼一說,倒是有種宿命使然,不得不為的意味。
難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後,荀彧才開口道:“子毅,你剛才所言,倒是與五德終始說頗為契合。難道當真是天意昭昭,使我等行此艱難之事?”
聞言,張恒心中暗笑。
沒想到虛無的天人感應學說,這時候卻給自己來了一記助攻。
“天意縹緲,我又豈能儘知。其意如何,文若乃王佐之才,難道參悟不透?”
荀彧搖了搖頭,“我的確參悟不透……”
天人感應雖然是儒家的基本盤,但荀彧並不喜歡這玩意兒。
可剛才張恒所說的,卻冥冥之中帶了些規律,讓人不得不信。
可憐飽讀詩書的大才荀彧,隻因為不懂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而掉入了張恒的語言陷阱之中。
“想不通,那就彆想了,時間會給咱們答案。”
張恒起身,正了正衣冠,對著荀彧拱手一禮。
“請文若助我變法,功成之日,自見分曉。”
望著近乎懇求的張恒,荀彧沉默了。
良久之後,他才幽幽道:“事關重大,我一時難以決斷,還請子毅容我三思。再者,主公可有同意此事?”
“玄德公自是同意了,就看文若如何定奪。”
“先緩緩,明日我給你答複。”
“那我就靜候佳音了。”張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