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恒看出了他的不舍,淡淡笑道:“不要舍不得,人活著才有希望。”
沮授遲疑片刻後,一咬牙拱手道:“長史,以下官看來,眼下還不到殺馬的時刻。咱們可以向城中百姓借糧……”
聞言,張恒苦笑一聲,連忙搖了搖頭。
“還是不必了吧。”
說是問百姓借糧,可百姓哪有糧,就算有最後一點口糧,又怎麼可能借給你。
說白了,還不是要搶!
“長史,事急從權,如今之勢,卻是不得不為了。”沮授再次拱手勸道,眼中滿是堅決,“長史若怕有損清名,此事便由下官去辦,罵名也由下官來擔!”
張恒還是搖頭,“你擔不起的,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我張子毅才是大軍統帥。若無我授意,你豈敢強為。”
“可是……”
“沒有可是,眼下還沒到那個時候。先殺馬,等馬肉吃完了之後……再說吧。”
話雖如此,可真連馬肉都吃完了之後,隻怕滿城百姓都餓死了。
沮授歎了口氣,無言以對。
張恒伸手拍了拍沮授的肩膀,隨即轉過身來,望向城中。
僅僅一眼,他就看到了水中有幾具屍體。再往遠處看,卻是更多的屍體,全都漂浮在水中。
軍隊都餓成這樣了,更何況是百姓。
時至如今,還活著並且有糧食吃的,哪個不跟世家豪強沾點關係。
至於那些本就缺衣少食的底層百姓,在大水的覆蓋下,死了都埋不進地裡去。
城中到底死了多少百姓,張恒不知道,也不忍心去統計。
對於那些餓死的屍體,張恒也沒辦法,隻得派士卒打撈出來,扔到城外,免得滋生瘟疫。
如此,城外的白骨卻是一天比一天高了。
可以預見的是,如果再泡兩個月,便是張恒再怎麼嚴加防範,也難抵擋瘟疫的到來。
就在這時,張恒忽然聽到了士卒的呼喊。
“退了,水退了!”
“不錯,是退了!”
……
聞言,張恒和沮授對視一眼,急忙趴在城樓上向下望去。
隻見積水迅速往城外湧去,隨著水往外流,城中的水位卻是在一點點的下降。
速度雖然很慢,卻是肉眼可見!
城中的地勢比周圍都高,所以退水也是從這裡開始退。
可以預見的是,最多半天的工夫,城中就應該不會有水了。
見此,一眾士卒皆歡呼起來。
可張恒和沮授臉上卻沒半點喜色,眼中反而帶著濃濃的疑惑。
什麼情況!
水絕不可能自己退去,除非曹操命人在上遊填平壕溝,再往其他地方引流。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念及此,張恒眼中瞳孔猛地一縮,忽然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這時,沮授也反應過來了。
“長史,敵軍要攻城了!”
“不錯。”
張恒點了點頭。
圍了鄴城兩個月,都沒等到有大軍來援,曹操圍城打援的計策算是失敗了,但也成功了。
以城中現在的狀態,如何應對曹操大軍的進攻?
“傳令下去,從明日起,殺馬充饑!”張恒歎了口氣道,“若敵軍真大舉攻城,城破便在這幾日了。”
“遵命!”
到了這時候,沮授也不敢有任何猶豫了。
士卒本就是強弩之末,再不讓他們吃飽,怕是第一天就破城了。
……
城外,曹操大營外。
戲誌才負手而立,望著快速褪去的大水,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主公,不出半日,大水便將退去。攻城時機已到,不出五日,鄴城必破!”
曹操遠遠眺望著場外的累累白骨,此刻正隨著洪水的退去越露越多,不禁點了點頭。
這一個多月自己並沒有發動幾次攻擊,城中卻死了這麼多人,必然是餓死的,可見實在撐不下去了。
圍城打援雖然沒成功,但隻要能破城生擒張子毅,戰略目的也就達到了。
“孝威,傳我將令,明日攻城!”
聞言,侍立一旁的薛悌連忙抱拳道:“遵命!”
正如戲誌才預料的一樣,當日下午,城中城外的水便全部退去。剩下的少許積水,在盛夏毒辣陽光的炙烤下,也很快乾涸。
時至傍晚,便隻剩下了壕溝中還有些積水而已。
但曹操還不急著動手,等到第二日,又是一輪太陽炙烤之後,大地徹底晾乾。
正午過後兩個時辰,城外忽然吹響了一陣號角。
隨之而來的,便是黑壓壓的大軍。
而城頭,守軍也早得到了消息,提前布置了防禦。
馬肉雖然不好吃,但這時候誰還在乎口感。在三十名騎兵含淚宰殺了自己的戰馬後,全軍將士每人都分到了三大碗。
體力得到補充之後,守城時也有了精神。
於是,這場久違的攻城戰,再度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