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發同情他,“好罷,那我試試。”
話音落定,她又眼珠兒微轉,“我若是能幫世子療傷,那月後的律學考試……”
“不可能。”裴晏斷然打消了她的念頭。
薑離聽得眉頭擰成“川”字,裴晏看她一眼,道:“你幫我療傷,待我比武大會歸來,或許有法子幫你給魏暘治病。”-
思緒回籠時,馬車已停在了薛府門前,薑離攏緊鬥篷入府,待回了盈月樓,立刻尋來藥酒為懷夕散淤,眼見懷夕受了傷,吉祥與如意也嚇得不輕。
吉祥道:“這麼晚沒回來,老爺那邊派人來問了兩次,還以為姑娘又因治病耽誤了,這怎麼好端端的還受了傷。”
懷夕笑著道:“兩位姐姐不必擔心,一點兒小傷罷了,那賊人比我傷重百倍。”
吉祥和如意對視一眼,隻聽著便覺心有餘悸,薑離這時道:“去蓼汀院問問,看看何時能去拜見母親。”
吉祥領命而去,沒一會兒回來道:“大小姐,嬤嬤說前兩日夫人有些不好,但明日能見,說您午時之前去便可。”
薑離應好,吩咐吉祥二人歇下。
待她與懷夕沐浴更衣完,已近四更天,懷夕問道:“姑娘何以要去見夫人?”
薑離回府近一月,隻在回來當日拜見過薛夫人簡嫻,按理她醫術不凡,當可立刻為簡嫻看診,可奈何,簡嫻之病實在奇怪,連她也束手無策。
從前在長安時,廣安伯府與薛氏交集不多,她與薛氏至多在年節宮宴上打過照麵,除了對太子妃薛蘭時多有印象外,對其府上下所知極少,又因彼時薛泠已被拐多年,薛氏已放棄在長安城找尋,她甚至不曾聽聞薛氏大小姐失蹤,簡嫻的病亦極少聽見議論,如今她冒名而來,薛府其他人就罷了,對簡嫻她頗想儘一番心意。
薑離道:“夫人的病與兄長的病多有相通之處,我想多試試。”
懷夕憐惜道:“姑娘又在自責了。”
薑離搖了搖頭,“就算不是因為
兄長,薛夫人的病我也不能袖手旁觀,當年的事與她並無關係,待過了年,便不能似如今這般安閒了。”
懷夕歎氣,“姑娘要走的路實是不易。”
再不易之路,也要一步步走下去,薑離無需多言懷夕也明白,主仆二人很快各自歇下。-
翌日清晨,薑離用過早膳便往蓼汀院去。
薛府占地闊達,五進主院並東西三進跨院,後花園以北一片極茂盛的竹林後,還有一處平日裡無人可入的獨院,簡嫻正是在此地避世養病。
行過一片枯葉覆雪的小徑,便到了書有“蓼汀”二字的院前,懷夕上前叫門,片刻後,鬢發花白的芳嬤嬤打開了院門。
嬤嬤芳茗是簡嫻的奶娘,待簡嫻出嫁,便隨簡嫻來了薛府,她無兒無女,既將簡嫻做主子,亦將她做女兒疼愛,後來這些年,始終是她守在簡嫻身邊伺候。
主仆二人進了院門,便見院子裡池塘曲橋、假山奇石,頗有江南園林意境,而那池塘的水冒著絲絲熱氣,是不知從何處引來的熱泉,也因此,雖昨夜才落了雪,此刻院內並無丁點雪色,芳花綠樹相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初夏時節,院內院外,竟是兩方天地。
芳嬤嬤欣慰道:“入了冬夫人便時常受驚,姑娘記掛夫人,奴婢實在高興,這十多年來,奴婢想著您不知在何處受苦,日日不安,再看到夫人病情反複,更是心如刀絞,所幸姑娘平平安安長大,還學了一身本事,這些日子奴婢想起來還覺得如夢似幻。”
被拐十七年的女兒能手腳齊全找回來不說,還成了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醫,自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但薑離是冒名,想到真正的薛泠,她心底暗歎。
三人一行走過曲橋,步入簷下露台,眼看到窗前,芳嬤嬤忽一抬手——
“五月五,過端午,門插艾,香滿堂……”
“吃粽子,蘸砂糖……”
“龍舟下水喜洋洋……”
低唱聲從屋內傳出,女子的聲音雖低啞,卻滿含柔情,薑離站在原地,眉眼染上哀色,待吟唱停了,芳嬤嬤才繼續往前走去。
房門緊閉,三人停在半開著的窗扇前。
隻見錦繡珠簾的廳堂裡,一個著銀紅百花纏枝紋襦裙的中年女子正站在西窗貴妃榻邊,正是簡嫻,她哼著童謠彎著腰,似興
致極好的打理什麼。
很快,簡嫻直起身子,一下露出了貴妃榻上之物——
那是一個極真切的娃娃人偶,身量不到二尺,正是一個兩三歲女童的身量,簡嫻正將一件桃紅繡錦鯉戲水紋的交領襦裙套在人偶身上,那人偶濃眉大眼,卻是個一動不動的死物,但簡嫻麵上是那般溫柔憐愛,愈發另這場麵詭異起來。
一邊照顧著“女兒”,簡嫻又對著虛空開口,“蓮兒,彆忘記讓廚房備雄黃酒,還有五色絲線,還有大小姐的香囊,明日一早出門時彆忘記懸艾葉菖蒲。”
無人答話,但簡嫻卻像得了回應,滿意地笑了,忽然,她看一眼窗欞,柔聲道:“阿泠該午歇了,今日養足精神,明日才可看龍舟。”
她抱起人偶步入寢房,隻等她身影消失了,芳嬤嬤才長歎一聲。
薛泠於景德二十二年端午走失,那日薛琦帶著一大家子出城看玄武湖龍舟,晚上又去湖畔逛集市,本是良辰佳節日,可誰也沒想到薛泠在集市上被拐子拐走。
愛女被拐,簡嫻苦撐月餘,見再也尋不回薛泠蹤跡,悲痛之下發了瘋症,後來的每一日,於她而言都是端午前一天,一旦驚醒了她,她便又回到薛泠失蹤不久之時,苦痛難當,癲狂無狀,有時還有自毀之行,她就這般過了十七年。
芳嬤嬤道:“姑娘放心,夫人這幾日雖偶有無狀之行,但無大礙。”
薑離溫聲道:“多虧有嬤嬤照顧母親,這些年母親受苦,但最辛苦的應是您,回來那日我未又頭緒,也不敢輕易驚擾母親,但回去後,我一直想著有無法子為母親調理,這兩日想過來問問您的意思,您雖不是大夫,但您最知母親病況。”
芳嬤嬤有些憂心,“如何治呢?”
薑離道:“還是用藥加施針。”
芳嬤嬤歎道:“我隻怕夫人白白受苦,反令她愈發嚴重,已經十七年了,夫人若能永遠停留在這日,對她自己而言也沒什麼不好,這正是她最喜樂開懷之時,且彆說給夫人診治,您如今忽然出現在夫人麵前,夫人都要受驚的。”
薑離點頭道:“我想到了,所以我的法子是先給母親用安神藥,令她睡沉之後,我再來為她看診,您放心,我施針很輕,不會輕易驚醒她,施針也是為她調理心脈經絡,我雖無令她痊愈的把握,但幫
她活絡通明絕不會出錯。”
芳嬤嬤有些意動,“隻需睡沉便可?”
薑離肯定地點頭,芳嬤嬤猶豫一瞬,“若姑娘有把握讓夫人更輕省些,那奴婢自是相信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