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泰一驚,管事房幾個小廝也聽得麵麵相覷。
薛泰回神道:“大小姐要義診?”
見薑離篤定點頭,薛泰苦笑一下道:“如今天寒地凍的,大小姐何必去受那般苦?何況長安城從未見過哪家高門貴女拋頭露麵義診的,到時候來的都是貧苦人家,說不定還有許多刁民,萬一出了岔子,大小姐您可比他們金貴萬倍。”
薑離溫聲道:“所以才要請您幫忙安排人手,否則我帶個藥箱往城牆根下一站,倒也能看病,隻是如今我代表薛氏的臉麵,總不能那般寒酸,如今西北雪災,父親為此忙得不可開交,我一介醫家,能幫的上的也隻有義診。”
薛泰賠笑道:“那小人得等老爺回來稟告一聲,大小姐打算在何處義診?”
薑離莞爾,“此次義診還需施藥,您尋一處寬敞,且方便病患往來之地便可。”
薛泰想了想,“長安城內,往日富貴人家施粥時多將粥棚設在光福寺外的小廣場上,沐借佛光,好得仁善之名,那裡距離咱們也不算太遠,您看如何?”
薑離很滿意,“那便這麼定了。”
她說完便走,懷夕輕聲問:“薛大人能同意嗎?”
薑離點頭,“一定會。”-
“三日後義診?”
公主府崔槿的閨房裡,宜陽公主驚訝發問。
薑離一邊寫新方子一邊點頭,“是,且從明日起我便不能天天來府上給縣主請脈了,正好縣主如今也無需日日施針,湯液上又有白太醫照管,也讓人十分放心。”
白敬之就在一旁站著,聞言也有些驚訝,宜陽公主問:“怎麼想起義診了?”
薑離笑道:“從前在江湖上義診是常有之事,如今回長安坐享榮華,醫道有不進反退之感,且如今多處雪災,城內進了不少流民,此時義診,權當為父親分憂了。”
宜陽公主有些唏噓,“薛姑娘真當得醫者仁心四字,姑娘既然義診,屆時本宮會吩咐府上送些藥材過去,也當本宮儘一份心。”
薑離道了謝,又將方子遞給白敬之,“按這個方子給縣主製蜜丸,她應當喜歡。”
白敬之看的連連點頭,“與我想的相差無幾,就這麼辦。”
崔槿巴巴望著薑離,“義診好玩嗎?”
宜陽公主在她額頭輕點一下,“早上讓你出門看雀兒你都嫌冷,薛姑娘
義診少不得要在外待上半日功夫,你說好不好玩?”
崔槿縮了縮肩膀,宜陽公主吩咐侍婢取來賞賜,又叫來管事商量義診贈藥事宜,薑離也不假裝客氣,商議妥當之後方才告辭。
到了晚間,薛泰恭恭敬敬來盈月樓複命,薛琦果然已同意她義診。
她在江湖上名聲響亮,可回了長安,除了她看診過的幾家高門大戶外,大部分人並沒有見過她如何行醫,那赫赫聲名好似浮雲,令人半信半疑,而她身份受限,所圖之謀難似登天,能大做文章的隻有她這一手苦修來的醫術。
身為薛氏大小姐,拋頭露麵坐診自不可能,義診卻不同,薛琦重名聲,既然她難拋醫家身份,還不如義診,說不定還能求個活菩薩美名。-
翌日臘月十一,正是與付雲慈約好再去濟病坊之日,二人在城門口彙合,付雲慈上來她的馬車,得知義診之事,她也十分意外。
但聽薑離已定好時日地點,當即表示要一同幫忙,薑離笑著應下,又道:“待會兒去完濟病坊,我們再去相國寺一趟可好?”
付雲慈正也有意上香,立刻答應。
出城慢行一個時辰便到了濟病坊之外,薑離來過一次已是熟臉,慧能與惠明迎出來十分客氣,薑離先規製好了送來的救濟之物,又帶付雲慈去看了宋婆婆,宋婆婆用藥兩日已有好轉,再見阿朱幾個時,阿秀也已經能起身做工,見付雲慈是和薑離同來,阿彩又送了她一個祈福用的香囊。
見一眾老幼過的十分清苦,付雲慈心底那點兒惆悵也隨之煙消雲散。
待安頓好一切,二人又乘馬車往相國寺山門去,到了山門外,二人拾階而上。
從山門到相國寺正門,若不乘馬車繞遠路,便隻能攀二裡石階,來此上香拜佛的,常為了顯誠心棄車徒步,但如今天寒,上山的香客明顯少了許多。
付雲慈不知想到什麼,容色有些灰暗,又邊走邊道:“我從前那位好友便是在濟病坊被她師父收養……”
薑離心底輕歎,隻默不作聲聽她回憶。
“她是極坎坷之人,但遇見她師父也極幸運,聽聞一開始她師父並無收她為義女之心,可她是個極感恩之人,她師父的公子智識不全,人頗呆傻,在自己府裡還好,一出門便要受欺負,她剛在府裡安頓不久,便能
為她那位義兄拚命……”
付雲慈柔聲道:“可惜我認識她太晚,隻有兩年光景,那時在書院她也常為我們幾個出頭,那時候實在快活,直到她兄長在春試上出了事。”
懷夕跟著最末,聽到此處擔憂地看向薑離,丹楓和墨梅當初並未跟去書院,還不知內情,丹楓便問道:“小姐說的是魏公子斷腿之事?”
付雲慈“嗯”一聲,卻不欲說下去,轉而道:“她醫術高明,也常和她師父義診,阿泠,你們真的很像,若她還活著,你們定是最投契。”
薑離心中苦笑,麵上慨然道:“聽你這樣說,我也覺可惜。”
付雲慈望著近在咫尺的山門,“上元節是她生辰,但也是她師父一家的忌辰,二月初一又是她的忌辰,我在相國寺為她點了燈,今日正好再添一歲功德錢。”
薑離還不知此事,此刻心底泛起一陣綿密酸楚,然而付雲慈又道:“這事可不敢讓桐兒知道,她師父是桐兒姑姑,當年的事桐兒一直心結難解。”
薑離澀然點頭,“我聽付世子說過,我若是她也會怨怪。”
付雲慈搖頭,“那時她年紀小,且那樣大的禍事,任是誰都不能觸帝王與儲君之怒,她又在宮裡,那些人稍用些手段逼供她也是受不住的。”
薑離抿緊唇角,進了相國寺正門,寺內鬆柏參天,禪意幽然,寒風吹動屋簷下的佛鈴,誦經聲聲中,香客卻寥寥。
二人先入大雄寶殿上香,又沿著古樸回廊往藥師殿行去,這時薑離頓足,輕聲吩咐懷夕兩句,懷夕應是,抬步去往後院方向,付雲慈不知薑離要做什麼,也未多問,二人拜完所有菩薩,再往大雄寶殿添燈。
薑離站在一旁,看著兩個小沙彌往屬於自己的那盞長明燈之中添上滿滿燈油,再看一眼寶相莊嚴的釋迦摩尼佛像,一時有些荒誕心酸。
添燈完懷夕正好回來,眼見時辰不早,二人便往山下行去,待上馬車返程,入長安城已是申時末,薑離先將付雲慈送回壽安伯府才往薛氏去。
這時懷夕才道:“姑娘,問過那位管事師父了,說就是八年前的正月,裴氏派人私下問了濟病坊之事,聽聞不缺救濟,便問了孩子們出來後的生計,而後裴氏便開始收用那些小孩子,但此事裴氏不願張揚,這才沒幾個人知道。”
薑離輕喃:“老夫人說,是裴晏的主意……”
她心底覺得怪,卻又想不透怪在何處,末了搖頭道:“罷了,做善事也是為自己積功德,與我無關便是了。”-
義診定在臘月十四,這日一早,光福寺外的小廣場上便支起了三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