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三父子隻配下地獄,你們在天上可要好好看著,好好看著大公子是如何讓你們秦氏世世代代子子孫孫都是他的血脈——”
章平一聲比一聲硬氣,說完這一切,腦袋雖仍在發暈,可心底那股子驚悚已一掃而空,他靠著牆大口喘息,又忍不住獰笑起來,“來啊,來奪我性命啊!我倒要看看你這等壞事做儘的惡鬼如何奪我性命!便是見了閻王爺,我也要好好分辨分辨,若我來世變作了畜牲,你也得不了好,哈哈……”
他朝著室內最漆黑處叫罵,可這一通罵完,室內卻安靜無聲,那道陰森的聲音並未再開口,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厲鬼被他喝退了。
可就在他即將鬆口氣之時,“嗤”的一聲輕響,一道昏黃的光在門口亮起,下一刻,有人推門而入,瞬間將屋內映照的纖毫畢現。
十安執燈在前,裴晏和薑離跟在其後,二人身後,是麵無血色的魏姨娘和蘇玉兒等人,盧卓、馮驥幾個亦魚貫而入。
章平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目光一晃,又看向了角落裡披頭散發滿臉血的九思,下一刻,他忙看向床榻方向,這一看,便見好端端睡著的秦柯不知怎麼被五花大綁在床榻之上,喉頭、人中、顱頂幾處竟紮了數根明晃晃的銀針,他眸子瞪得老大,眼眶也憋的通紅,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響。
章平駭然瞪眸,“你們——”
人群之中還跟著個身段清瘦的年輕男子,正是在登仙極樂樓登台的伶人徐贇,此人擅口技,在查待嫁新娘遇害的案子時,往大理寺衙門做過人證,他這時開口問:“章平,你可還記得這道聲音?”
他壓著嗓子,與秦楨低聲說話時的聲音一模一樣。
章平胸膛劇烈起伏起來,“不,不不,我剛才,我剛才是失心瘋了,我說的那些,那些都不做數,大人明鑒,不……”
他連滾帶爬下地,又跪在地上求告,魏姨娘靠在蘇玉兒身上,顫顫巍巍指著章平,“你剛剛說,你剛剛說柯兒死在了火場之中?!”
她又指著榻上之人,“他,
他是喪儘天良的秦耘?!你們、是你們故意帶他出城,是你們故意設計柯兒李代桃僵?!你們——”
魏姨娘強撐良久,說至此淚水滾滾而下,“你們這些歹毒的畜牲,柯兒與你們何怨何仇你們要如此害他?!我的柯兒……”
她哭罵著癱倒在地,蘇玉兒忙將她攬住,她也紅著眼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報仇憑何害了春芳?我還以為她真是意外墜井,竟是你們害了她!那日她晚間歸來,一個字都不曾對我們提起,她性子溫良,根本沒有追究的打算!可你們還是殺了她!”
蘇玉兒淚如雨下,章平大口大口的喘氣,又不住看向榻上,比起“見鬼”的驚恐,此刻的他更像是一條瀕死的魚,絕望的找不到求生之法。
裴晏擺了擺手令徐贇退下,薑離也走到床邊,將紮在“秦柯”身上的銀針退了下來,銀針一退,假做秦柯的秦耘立時劇烈咳嗽,章平聽著這動靜,一路膝行至榻前,哭著道:“公子,都怪我公子,本已經成事,都是我害了公子!”
裴晏聞言冷然道:“何來已經成事?餘慶在大理寺雖未翻供,可其證供卻是漏洞百出,另一凶手尚未抓到,你們的謊言又能維持幾日?”
他又看向秦耘,“你雖對自己下了狠心變成這般模樣,可你怕貼身照顧秦柯之人,早晚會發現你的詭計,於是你讓章平先毒害青書,又慫恿魏姨娘發賣幾個婢女,但你們未想到越是著急破綻越多,而這世上之事,哪能真正做到以假亂真?”
秦耘喉嚨裡“嗬嗬”有聲,章平抹了一把臉道:“大人,適才……適才小人受了驚,我所言與大……與三公子無關,我……”
裴晏目光微凜,“到了這一步你還欲狡辯?”
章平滿臉惶然,又費解地看向九思,他雖披頭散發糊了滿臉血,可自己怎會被嚇得如此心防大敗?
他正迷惑著,薑離開口道:“我在你晚間用的點心和茶水之中加了些許苦艾草與石菖蒲,這兩味藥一味能使你昏睡,另一味有輕微的致幻暈眩之效,且你越是使勁,暈眩之感越強,再加上你本就心虛,這才沒有發現破綻。”
章平心知自己大勢已去,卻仍咬牙瞪著薑離。
薑離看看章平,再看向榻上躺著的秦耘,“其實你們設下的圈套已算成功,但可惜假的終究是假的,早
晚會露出破綻,今日給大公子看腿之時,我便已發現兩條腿有異,彼時我隻以為是血腫消退不一的緣故,可當我看到你留在原來院子裡的鞋履,便明白你的腿竟早已經好了,如此,便也解答了為何你能獨自布置謀害秦圖南的機關。”
說至此,她心底滋味陳雜道:“然而你們似乎忘記了,多年瘸腿之人的腿骨與腿上肌理多有不同,如今燒傷未愈尚看不分明,但傷好之後一對比既明,而死在火場之中的人,隻要細驗屍骨,便知道那人從未受過骨傷,而你臘月二十九去鋪子裡做靛青衣裳之事,能瞞的了一時,又如何能瞞得了一世?到時候你們又待如何?為了坐穩家主之位,將所有發現破綻之人全部殺掉嗎?”
淚水滑過章平眼角,他哽咽道:“薛姑娘醫者仁心,為何要一定要致我們於死地?我們公子的身世姑娘早已知曉,一切都是秦圖南釀成的苦果,公子他何其無辜?他何錯之有?還有那秦楨,在他眼底,人命不比狗命貴重,他以施虐為樂,他們、他們父子這樣的人死後要入畜生道的,如何值得姑娘替他們求公道?”
章平與裴晏交集甚少,可連日來,見薑離不辭辛勞為蘇玉兒和秦耘治病,已對她多有敬服,而若非薑離,秦耘當日逃出火場之時,或許便難保性命,可他也萬萬沒想到,第一個看出破綻的,竟正是自己信服之人。
薑離聞言正要開口,裴晏上前道:“秦耘無辜,難道春芳和青書便不無辜?秦柯雖有不端之處,可他也罪不至死,你們二人一步錯步步錯,為了一己私仇草菅人命,竟也敢言‘公道’二字?薛姑娘醫者仁心,正是不願見真正無辜之人含冤不白。”
裴晏目光鋒銳,語氣更是寒厲,“更何況,口口聲聲道秦耘無辜,難道他母親便不無辜嗎?秦夫人因何而死,想來你們最是清楚!”
“不是大公子!”章平語氣驟然激烈起來,“大公子難道會弑母?他心疼夫人尚且來不及,又怎麼會害夫人?!是秦圖南!是他!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假惺惺的把藥膳送給夫人才害死了她,大公子從來隻是想對付秦圖南罷了。”
裴晏冷聲道:“秦夫人之死即便是意外,可她寧願自己中毒而死,也要保護這唯一的兒子,從七月到如今,哪怕在秦圖南死後,你和秦耘也有很多條路選,可你們偏偏選了一條最為狠毒之路,
接連又殺死三人……”
榻上的秦耘口言艱難,此時費力道:“都、都是他逼我……”
章平立刻幫腔道:“大公子辛辛苦苦打下的家業,卻因為夫人一死,秦圖南便要將其瓜分,要將大公子架空,憑什麼?憑什麼大公子隱忍多年,卻是為了他人做嫁衣?是秦圖南先逼大公子的!!”
話已至此,章平再懶得強辯,“他當年騙了夫人,後來又害了大公子,如今坐擁萬千家財,又想斷了大公子的後路,大公子今日不動手,來日也要被他逼死,那秦楨……本來他可以不用死的,可他也早就覬覦大公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