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長安》全本免費閱讀
“……初五那夜,小人跟著公子從衙門回來已是酉時二刻,當時老爺臥病在床,公子梳洗一番先用晚膳,之後便去了老爺床前侍疾,大抵亥時初刻,公子親手侍候老爺喝晚上的藥,又等到三更天,老爺沉沉睡下之後,公子才回了自己房中歇下……”
“是什麼藥?熬藥的是誰?”
“是龍膽瀉肝湯的方子,熬藥的是我們的管家安伯……”
“用的什麼藥碗?喝完藥他們父子說了什麼?仔仔細細道來。”
“是一隻青花碗,當時老爺身上痛,公子也沒什麼特彆的事,便說起了當日衙門之事,又提了幾嘴長安城生的亂子,老爺知道秦大人府上的慘案,還問、還問秦大人家裡的案子怎麼樣了,公子說凶手是秦家大公子……”
“他父親原話怎麼說的?”
“老爺原話說‘從前還與這位秦大人有幾分交集,他家的大公子我還見過,實在想不到他會是凶手,好歹也有多年的養恩不是’。”
“馮彬與秦圖南早年間同在吏部當過差,他應該還認得秦圖南的大夫人,他難道就沒提過秦耘的母親?”
“提,提過,說那位夫人也是很好的人……”
昏暗的大理寺監牢內,小廝馮仟坐在木椅上,滿頭大汗地回答裴晏的話,裴晏點了點頭,又道:“從頭開始,再說一遍初五的事……”
馮仟半低著頭,抹一把額上冷汗,呼吸都粗重起來,“初五那夜,小人跟著公子從衙門回來已是酉時二刻,當時老爺臥病在床,公子梳洗一番先用晚膳,之後便去了老爺床前侍疾,大抵亥時二刻,公子親手侍……”
“到底是亥時二刻還是亥時三刻?!”
裴晏語聲嚴厲,直嚇得馮仟整個人一抖,他麵上青白交加,汗意如雨而下,“啊,是、是三刻……”
“砰”的一聲,裴晏重拍桌案,“你前一次分明說的亥時初刻,到底是哪一刻?!”
馮仟眼皮一跳,駭得帶上了哭腔,撲通跪了下來,“大人,饒了小人吧,是初刻,就是初刻,小人想起來了,這一下午您翻來覆去問了一個多時辰,小人腦子都被您繞暈了,小人說了不下十遍這些細枝末節了,求求您繞了小人吧……”
馮仟跪拜在地,背脊抖如篩糠,裴晏站起身來,“饒了你?我看你忠
心為主,也算令人動容,卻不想給你數次機會,你仍在弄虛作假,看來不用刑是不成了——”
馮仟當真嚇得哭出來,可就在這時,牢門被人一把推開,盧卓快步而入,“大人!馮安和車夫都招了,馮箏那天晚上——”
話未說完,裴晏手一抬製止了盧卓,他居高臨下看向馮仟,“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說還是不說?”
落針可聞的牢室內隻有馮仟絕望的抽噎,好半晌,馮仟低低道:“說,小人說,可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仟直起身來,麵上汗水淚水交加,裴晏坐回公案之後,先問:“初五那天晚上,馮箏在亥時之後出過門,且在三更之後才回來,可對?”
馮仟低低應是,“那天公子回來的便晚,侍候老爺用藥歇下之後,已經過了二更,小人本是去伺候公子歇息,可不想公子回屋之後,讓小人先去歇著,小人先應是離去,可走到半路又有些不放心,待小人回來時,正好碰上公子一襲黑衣出門,當時他有些惱,但很快說有差事要辦令小人守口如瓶,小人自照辦,當天晚上,公子三更之後才回來……”
“那之後他可有異樣?十三那日呢?”
“那時候,公子便不許小人進他的院子伺候了,十三那日,他照舊如常回府,照顧完老爺之後便回了自己院中,因不許小人去院子裡伺候,小人也不知他後來是否歇下,大人,小人說的都是真的……”
裴晏略一沉吟,“正月十七當夜呢?”
馮仟輕吸口氣,沉聲道:“那天小人未同去仙樓,晚上等到了子時二刻公子才獨自策馬回來,看到他滿身是血,我們都嚇了大跳,一問才知是出了事——”
“他當時回府後可曾藏過什麼東西?”
馮仟納悶,“藏東西?公子回府時外袍上不僅沾了血,還撕破了,他一進正堂,便往火爐旁走去,而後將所有沾血的外袍衣裳都脫了下來,全部扔進了火爐之中,因身上沁血太多,最後脫得隻剩下了貼身的裡衣,當時我們嚇得不輕,連忙去給他段熱水擦洗,又拿衣服更衣,他除了隨身的錢袋等物,沒有任何東西可藏——”
裴晏若有所思片刻,“這些事,你和你們府上的管家都是對上的,是馮箏交代你們撒謊的?”
馮仟肩背縮在一起,哽咽
道:“公子……公子四五日之前就交代,說不可以說出初五晚上之事,我和管家猜到了不對,便對了對證詞,但……”
他猛地抬頭,紅著眼道:“但公子不可能殺人的……”
裴晏不置可否,又問:“他三年前與明安貞成婚之時你就跟著他了,你應該最清楚二人情誼如何?”
馮仟有些意外:“少夫人?少夫人去歲意外過世,不可能和如今的案子有何關聯。”
見裴晏目光趨冷,馮仟連忙道:“小人知道,小人自然知道,他們二人青梅竹馬,成婚之後感情甚篤,少夫人雖兩年無所出,但公子依舊疼愛她,為了少夫人,公子在衙門當差都多了幾分鬥誌,後來跟在段世子手下,也是為了有個好前程。”
“說說你們少夫人的意外——”
“少夫人當時是回株陽娘家祭祖的,公子帶著小人把少夫人送回去,之後小人與其他隨從先返回了長安,公子則是得到消息,金吾衛要去株陽辦案,他便不曾回來,等我們府上接到消息,已經是少夫人過世兩日之後了。”
“本來應該把少夫人接回長安治喪,可當時親家夫人悲痛欲絕病倒難已趕路,喪事便是在株陽辦的,隻後來下葬到了城外馮家的墓園之中,那之後公子整日鬱鬱寡歡,若非後來得了升遷,隻怕如今還未緩過勁兒來。”
裴晏又問:“這升遷是段霈幫的忙?”
馮仟遲疑著頷首,“應當是,老爺還說讓公子記得段世子之恩……”
“那你們公子對段霈如何看待?”
馮仟雙手緊握成拳,艱難道:“公子……應是不甘心的,公子、公子自己也看不上段世子的做派,但老爺久病纏身,官場上已到頭了,公子沒法子……”
馮仟心知如今所言,對馮箏萬分不利,便又想幫著馮箏找補一二,裴晏見他不知株陽內情,便又問起案發後之事來,直等到酉時二刻,方才帶著齊膺幾人從地牢出來。
這時盧卓道:“那管家馮安是馮大人的近身親信,知道的還沒有馮仟多,但他已經從馮箏的異常之中猜到馮箏可能出了事,但那證詞算不上有效證供,至於那車夫,馮箏日常出入都是騎馬,車夫一問三不知,那兩家鋪子的人去見過馮箏了,因當日遮著麵容,他們認不真切,但都說身形和聲音很像……”
裴晏又問九思,“十安還沒消息?”
九思看了一眼霞光將儘的天際,“隻怕還有些時候……”
裴晏大步流星朝外走,很快道:“去拿一張長安堪輿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