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收(2 / 2)

為師 陸之行 5416 字 2個月前

她攥緊拳頭,上輩子從未啟用的夜不收,此生她必須握在手中。就算名存實亡,她也要把它重新盤活。

臻娘看她站在院內哭泣,在庖屋裡扯著嗓門,“公子,你莫要站外麵哭,想夫人了,來年開春把她接來嘛,公子本來身子弱,這麼哭,多傷身體呀。”

見臻娘撈著鍋鏟急得要來攆她,夏雲鶴連忙擦了眼淚,提著衣角閃進屋子。

桌案石硯留有餘墨,細長的筆杆擔在其上,筆毫微翹,蓄勢待發,她又撿了一顆蜜餞吃,凝眉細思,徐徐呼氣,提筆在信箋上落下幾行字。

“兒一切如常,隻北方天寒,念父親遺物不能嗬護周全,望家中多寄木蠟油,以便時時勤護。願母親切勿煩憂,愛惜身體,努力加餐飯。投筆傷情,臨書惘惘。”

阿雲拜上。

字跡清秀雋逸,意氣平和。

中食一過,空中漸有雪意,街上刮起寒風,不多會兒功夫,路上隻剩三三兩兩行人,傅三爺的雜貨鋪前,緩緩停下一架馬拉板車,駕車的漢子結實魁梧,兩步從車上跳下,牽著馬嚼頭,引導白耳黑馬往後院中去。

夏雲鶴此時坐在臨街八方茶樓二樓,在這裡剛好可以看見對麵傅三爺的店鋪,她已經等了兩炷香的時間,見傅三趕車回來,連忙付了茶錢,撩起衣袍,直奔雜貨鋪子。

傅三真名不可考,之所以叫傅三,並非排行第三,而是因為右麵頰有黑痣,痣上長有三根粗胡須,好似一個媒公,被人嘲笑,戲稱“傅三”。不曾想卻是一個血性漢子,仗義疏財,一個人敢和四五個水匪搏鬥,保下東家貨物,從那以後,人人都尊稱他一聲“傅三爺”。

後來夏雲鶴離開家鄉,拜彆眾人,赴上都趕考,中了探花,於街上偶然撞見傅三,得知他攢了錢,來上都闖蕩。

兩年過去,倒真讓他在西市打出一片天地。

夏雲鶴還是披著昨日的白狐裘大氅,等傅三開門時,恭恭敬敬喊了一聲,“傅三爺,生意興隆。”

漢子回頭看她,愣了半天,恍然大悟,嘴上“哎喲”好幾聲,一邊卸門板,一邊道,“稀客,稀客,探花郎好久不見,今日怎麼得空來我這裡?”

說話間,將她引進屋內,隻見不足二十平的小屋,大包小包堆得滿滿當當,貨架上擺滿各色雜貨,傅三撬開窗縫,屋內透進一絲光亮,順著光,夏雲鶴看見到處灰塵飛揚,鼻翼翕動,聞見空氣中淡淡苦澀氣味。

傅三搗旺了爐火,擦淨桌椅,請她坐下,靦腆笑了笑說,“您且將就吧,店小,灰多,您這白衣服一會就沾一層,彆介意,但最好把衣服翻過來護住麵兒。”

夏雲鶴依言護好狐裘置於身側,取下左手扳指,放在桌上,含笑出聲,“三爺,今日來,是為這件事。”

隻見傅三臉色微變,眨了眨眼睛,頰上三根粗胡須抖了抖,抬眼打量夏雲鶴,咂咂舌,“您這是什麼意思?”

聽到他言語遲疑,夏雲鶴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但神色自若,開門見山問,“夜不收還剩多少人?”

傅三微哂,麵龐僵硬,“這個,有十年了吧,多少有些斷了聯係,說不準的。”

“說不準?”夏雲鶴笑而不語,戴回扳指,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三爺,那麻煩您找時間好好查查夜不收近況,母親資助您進京,可不是讓您來販賣‘返魂香’這種違禁品的。”

她指了指貨架頂上那三大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煙草,攏起袖子,“人們都說夏家夜不收,北戎又畏又恨,如今四海升平,海內無戰事,夜不收多是身懷絕技的普通人,如三爺一樣生活拮據的不在少數,夏家既為家主,自然要替大家考慮。十年前,父親突然逝世,夜不收迫不得已停止運行,如今我二十有一,也該收整收整剩下的夜不收,老弱病殘該撫則撫該管則管,總歸要給大家一個交代。”

傅三眼中掠過一絲驚訝,微張嘴巴呆了半會兒,粗糲的手指撓了撓麵頰三根胡須,擠出笑容,“您既然這麼說了,我想想辦法,看還能聯係多少人。其實,夜不收……二十年前還活動在邊塞,經常被派去偵查北戎騎兵動向,被發現後,少有人能逃脫,被北戎挖鼻掏心去眼。”

“邊軍有幸收到夜不收的消息後,出塞追殺百餘裡,最終也隻能找回犧牲夜不收的半具殘缺屍骸。如今太平,十年前老家主離世,無人管事,夜不收也就漸漸停滯,老夫人這些年時常補貼夜不收,終究效力甚微。您願意擔起這份擔子,為弟兄們考慮,傅三甘願為新家主驅使。但……”

他麵露為難,看了一眼架上煙草,伸手指了指,“這事可不可以彆讓老夫人知曉。”

夏雲鶴點頭應下,她當初應試,傅三便已來了上都,她是瞧見的,三甲跨馬遊街那日,傅三裝作偶遇,她並未戳穿。母親不想她插手夜不收,苦心營營十年,她也理解,隻是今時不同往昔,這一次,換她來護住夏家。

給母親的書信為其一,來找傅三為其二,明日入宮再奏報和惠帝為其三,三招齊下,她定要讓北戎聞風喪膽的“夜不收”再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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