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一回到東路院,就遇到守在廩庫房的小廝,讓他去榮國府見客。
進了榮慶堂旁邊待客的鬆軒廳,看見正位上坐著一個白麵烏須,謙恭溫厚,身穿棕黃蜀錦常服的中年男子。
那小廝稱呼二老爺,賈琮知道這就是賈寶玉的父親,賈府老太太的次子賈政。
前世賈琮看紅樓夢時,對賈政這個人物有些好感,這個人雖有些迂腐,但三觀正常,不是賈赦那樣寡廉鮮恥的紈絝子弟。
作為父親,他認識到賈寶玉天資不凡,是可造之材,但對他整日混跡胭脂女兒群中,荒廢學業深以為恥。
他想要嚴格管教兒子,卻總被母親和夫人以各種方式攔阻,在孝義大禮之前,他束手縛腳,是個無奈的父親。
他最喜讀書人,禮賢下士,濟弱扶危,對進士出身並罷官潦倒的賈雨村鼎力相助,讓他重新得做高官,卻不知養了一隻白眼狼。
他有助人之心,卻無識人之明,是個平庸古板的好人。
後世稱他是封建禮教的衛道士,賈琮對這類刻舟求劍的歪理素來嗤之以鼻。
每個時代都有它自己的標準,用後世觀念來評價隔世之人,本身就是一種可笑的理念綁架。
坐在賈政下首是個一身青衫的中年文士,一見賈琮進來,立刻轉過頭,饒有興致的打量他。
在這個大家族裡,賈琮的卑微的出身,賈赦夫婦對他的排斥虐待。
還有賈家老太太對這個孫子的由衷不喜,使得賈琮在賈家幾乎被完全忽視。
有時候好像根本沒他這個人存在,賈家人與外人談起兒孫,也會下意識的將他略過。
所以賈政對這個侄兒的印象很淡薄,因為從小到大也沒見過賈琮幾次。
但今天他接待周昌言,知道他到訪的緣由後,卻將賈政徹底震懵了。
現見這侄兒一身尺寸顯小的舊袍,袖口甚至有縫補的痕跡,身材消瘦,臉頰微陷。
臉盤上也少些溫潤血色,似乎日常吃養不足,看得賈政有些皺眉。
他見周昌言目光灼灼審視賈琮,眼中甚至泛起一絲憐憫,心中不覺有些羞愧。
暗自埋怨自己大兄,怎不把自己兒子看顧的體麵些,不清楚的還以為賈家苛待子孫。
在賈家這樣的豪門中,賈琮這等形容有些寒酸的紮眼了,但賈政見這他一雙眼睛溫潤晶瑩,舉止從容淡定,有種與年齡不符的神采。
又想起周昌言的來意,兩處聯想起來,這半大的孩子已讓他有些動容了。
年輕時,賈政也曾立誌科舉入仕,光耀門楣,但他天資所限,在讀書一道難有建樹。
後來父親賈代善一份遺奏,皇帝賞了他一個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也免了他讀書不中的尷尬。
但對讀書的熱衷,對讀書人的喜愛,對功名位望的向往,卻是刻在他骨子裡的。
今天周昌言說嘉順親王十分讚賞賈琮的書法,稱他是難得一見的書道奇才,甚至預言不用幾年,賈家必會出一位書法宗匠。
而且嘉順親王還親筆書信,邀請賈琮參加正月十五的楠溪文會,擔任文會錄事一職。
世上居然有這等奇事,並且就發生在賈家,發生在這個自己這個默默無聞的侄兒身上。
他身在官場,自然知道嘉順親王這位文名卓著、令譽極佳的宗室賢王。
和其他飛鷹走馬的皇族子弟相比,嘉順親王簡直就是王室的楷模和清流。
最讓賈政心生親近的是,這位嘉順親王也極愛讀書的,精書畫,通編撰治學,手下聚集許多俊才名士,做些編撰古籍名冊的立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