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齋。
外頭細雪夾著寒風,已經肆虐了半日,空氣變得冰寒徹骨。
正屋的雕花窗欞的邊角處,都凝結出半透明的薄冰。
園子裡青桐樹枝條上,屋簷上的黑藍色琉璃瓦,抄手遊廊的靠座邊沿,都積滿了厚厚的積雪。
正屋外的門廊上,放著一尊紅泥小爐,一個苗條婀娜的身影,正彎腰撥弄著爐火。
火紅的爐火照耀著雪潤的俏臉,異常的嬌麗奪目。
她聽到院子裡傳來踩雪的聲音,回頭看去,一臉歡喜:“少爺你回來啦!”
“英蓮,乾嘛在這裡燒爐子啊?”
“你進來就知道了,少爺,今天下衙怎麼這麼晚?”
“今天回來,直接去了榮禧堂和老爺太太道彆,所以回晚了。”
五兒想到這些,擔著的心思鬆了一些,笑道:“還不知道這次三爺要去多久呢,待會兒多吃我們幾杯酒。”
英蓮蹦跳的走過來,牽著他的手就往房裡走。
又去了捧了一壇早備下的紹興女兒紅,二十碟冷盤果肴,一一擺上。
說完便帶著四兒,去廚房取早讓柳嫂備下的熱菜。
隻有在這裡,不用與人勾心鬥角,不用權衡利弊,更不用防患未然,防備那些莫測的危機……。
即便這樣難,三爺還不是硬生生掙來了前程,他這樣的能為,到哪裡都不會吃虧。
賈琮聽她語氣中有些黯然,笑道:“放心,我又不是沒吃過苦頭,還照顧不好自己。”
芷芍見了笑著迎上去:“三爺明天要北去辦皇差,今年是不能在家過年了,我和五兒她們商量過了。
正屋裡點了二十多根蜜蠟,照的四處纖毫畢現,一片亮堂堂的。
隻有在關上院門的清芷齋中,他才真正感受到家的感覺。
晴雯上前笑話五兒:“就伱瞎擔心,三爺都能考解元做大官,還能管不好自己嗎。”
沒過一會兒,融和馨香的熱氣便溢滿正屋,將屋子裡的寒氣驅散乾淨。
又在炭上放了六七片素香,撒了杯蘇合清酒,點燃了炭火,蓋上熏籠蓋子。
五兒上來幫賈琮換去外裳,臉上帶著笑容:“上次去金陵還能帶著我們,有人照顧吃睡,這次可是沒有了。”
晴雯和娟兒抬了張花梨圓炕桌子,安放在東牆的那處大炕上,那炕底早已燒得溫熱。
英蓮篩了一壺酒,在溫酒盆裡灌滿水,在門廊上的紅泥小爐中燙酒,迎著漫天飄灑的細雪。
賈琮見她們各行其事,井井有條,充滿安逸和歸屬的感覺,心裡一片寧靜平和。
五兒想到當初他在東路院,過得可不是好日子,三天兩頭被訓斥挨打,可不是苦過來的。
今年院子裡提前過個年,也給三爺踐行,我們都安排好了,你安心坐下吃酒就行了。”
芷芍和英蓮移開半人高的熏籠蓋子,在裡麵整齊層疊好銀霜炭。
等到五兒取來食盒,擺上熱菜,一桌子的冷盤果蔬,水路八珍,琳琅滿目,香味飄灑。
芷芍等都去了繁瑣的珠翠釵簪,卸去妝容,脫去正裝,換了簡便的長裙短襖,拆了滿頭秀發,都隻隨便挽著纂兒。
依著賈琮左右,在花梨圓炕桌子團團坐了,一張張清湯寡水般的俏臉,都帶著溫軟愜意的嬉笑。
似乎她們要在賈琮遠行之前,給他最溫馨舒緩的記憶,讓他行走遠方之時,能記得早點回來。
對賈琮來說,這就是世上最美麗的妝容,最絕妙的景象,這才像是真正的家。
隻要歸來依然溫情滿懷,不管是滿身征塵,還是爭鬥拚殺,都能湧起無限勇氣豪情,一切都能等閒視之。
席間或是猜拳,或是酒令,或是各自說有趣的糗事,歡聲笑語,燭火煌煌,銅鼎煙尚香……
小酌酒巡銷永夜,大開口笑送殘年。
酒儘妝薄入夢眠,等都賈琮醒來時,窗外已微微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