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去黛玉房裡找林妹妹說話,紫鵑卻說姑娘去了梨香院找寶姑娘,寶玉便興衝衝趕了過去。
有府上兩個最出色的姊妹作伴,自然是他心中最樂意的。
可巧到了梨香院趕上晚點,薛姨媽便留了飯,隻是酒桌上寶姐姐淡淡的,林妹妹懶懶的,一頓飯混完就散了。
寶玉覺得如今園中的姊妹,不知怎麼都生分得很,前麵二姐姐搬去了東府,再也不回來了。
日常姊妹們常去東府找二姐姐說笑玩耍,卻經常單單落下了他,讓他做了許多次孤零鬼。
如今他心中最可心的兩個姊妹,也都對他不冷不熱,心中煩悶之下,便多吃了幾杯酒。
一肚子悶氣夾著酒氣的回了自己屋,本來要吃早上沏的一碗楓露茶,因那茶金貴些,需要三四次才能出色,寶玉是特意留著晚些喝的。
沒想到丫鬟茜雪卻端了一杯新茶,問起才知,方才寶玉的奶娘李嬤嬤過來,看到這楓露茶稀罕,便執意要吃,茜雪沒太在意便與她吃了。
寶玉正覺得失了姊妹們眷顧,心中本就不爽利,又多喝了幾杯,聽了茜雪這話,借著酒氣就摔了茶盅,
還把茜雪罵了一通,質問茜雪那李嬤嬤算哪門子奶奶,憑她這麼去孝順,竟拿了他的茶與人吃。
還口口聲聲要攆了李嬤嬤和茜雪。
其實寶玉一貫和丫鬟們要好,況且那茜雪生得很是清秀,雖不及襲人、麝月等和寶玉親近,平時還是很入寶玉的眼。
他這一番攆人的話,想攆走倚老賣老的李嬤嬤是真意,至於攆走茜雪不過是酒後氣話。
可沒想到他這邊又摔茶盅又罵人,鬨出了太大動靜,驚動了賈母和王夫人,這兩人慣常是把眼睛心思都放在寶玉身上的。
王夫人也是知道這茜雪的,見她雖生得有幾分妖嬈,卻是個半鋸嘴的葫蘆,幾次她來寶玉房裡,也不太殷勤討喜,和襲人等差了不少。
再加上家中又出了裁撤人口的話頭,王夫人又想收服林之孝夫婦的心,便依此為借口攆走了茜雪,騰出空缺,補上了林之孝的女兒紅玉。
為了掩飾其中痕跡,又告老了寶玉的奶娘李嬤嬤,畢竟那楓露茶的事,李嬤嬤脫不了關係,表麵上顯了公平,彆人也挑不出毛病。
……
寶玉平時雖口口聲聲女兒是水做的,對丫鬟們也很是憐惜愛護,在府上確實一貫得了好名。
但隻要遇上他老子娘的嘴臉,說他房裡那個丫頭的不是,他便會立刻裝了王八,縮了脖子,憐惜也沒了,愛護也忘了,隻管自己躲禍。
所以,茜雪雖然一肚子委屈,本想自己這位爺能保一保她,最終卻是沒有的事情,隻能被攆了出去。
寶玉最多也就事情過去後,傷春悲秋一番。
比如原先那個軌跡之中:晴雯病逝後,他隻問人家姑娘咽氣之前,有沒有喊他的名字,如果沒有喊,便是旁人沒聽清,便是蠢材……。
有些時候,寶玉最關心的不是女兒家的榮辱生死,而是自己在她們心中到底有多重。
……
茜雪攆走後,寶玉很是傷感了一回,好幾日都是一臉煩悶憂愁的神情。
他房中的那些丫鬟,除了最心腹的襲人之外,其他人看著他的目光中,憑空多了一絲畏懼。
那日如果不是他酒後失矩,對著茜雪發邪火,人家怎麼會被無辜攆出去。
於是丫鬟們心中都生出兔死狐悲的忌憚,服侍寶玉愈發小心謹慎。
寶玉見房裡小丫頭少了平時的妖嬈無忌,心中更加悶氣,愈發在屋裡待不住,一得空就在府上亂逛找樂子。
……
前幾日,賈琮在榮慶堂中說那五名高官落罪的應由,讓一貫隻會衙堂枯坐、隻知清談詩文的賈政,頗有些耳目一新的感覺。
如今朝廷屢屢推行新法新政,利弊因果,涉及萬戶千家,比如官紳降免納賦新政,便是極大關聯到榮國府。
政局風雨起伏,竟讓賈政沉浸詩書的迂直心胸,對的外頭這些事務,生出未有過的探知之念。
這日也正是各衙堂休沐之日,賈政知道賈琮必會在府中攻讀經義備考,不過午食之後一個時辰,是賈琮的休憩時間。
這麼多年以來,賈政還是知道賈琮這個作息習慣的,便讓丫鬟去東府叫賈琮過來說話。
賈琮得了丫鬟的傳信,便出了東府,臨走還帶了晴雯一起,因晴雯幫著鴛鴦描了個新繡樣,剛巧要送過去。
兩人走到一半便分了手,賈琮一個人去了榮禧堂東廊的三間正房,那裡是賈政和王夫人日常起居之地。
等到賈琮進了賈政的起居書房,時間沒過去多久,寶玉也趁著晌午的空閒,逛到榮禧堂東廊院子。
因為他知道這個時間,賈政都在夢坡齋書屋,那裡是清客閒暇彙聚清談的地方。
本章完